□杨健民

在不久前的一次博士生面试之后，我把桌上的水笔都收入囊中，其他老师感到很诧异：现在还要那么多笔干什么？说实在的，我使用电脑也有18个年头了，但是始终没有把笔扔掉，无论做会议记录，还是平常的生活笔记，我都离不开笔。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多少年来我一直记住这句话。笔，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物件之一。虽然我现在并非“纯手工写作”，但是对于笔的这一份坚守，肯定是我的一种必要的生命状态。
上小学时，爷爷带我去报名之后，为我买了第一把钢笔。从此，我就觉得自己的一生注定要和笔杆子结下不解之缘。迄今为止，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把笔，用笔写下了多少万的文字。
那年写《艺术感觉论》时，因为脚受伤，只能坐在床上动笔。笔在纸上轻轻划过的“笔触”的感觉，以及写满一页稿纸翻过去的响动，都让我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满足感。那时正值夏天，没有空调，才两周岁多的女儿不时递一条湿毛巾为我擦汗，还帮我给钢笔吸墨水。这是我至今没有忘却的感动。
女儿长大后，我让她每天临摹描红本一百个字，结果没有坚持下来。有一次看到她的作文，字迹潦草，我形容她的字歪歪扭扭地像北方旱地里的蝗虫。她说：“以后用电脑就不用写字了。”我有些失落。
其实我是在为笔感到失落。我是个握笔之人，我不能忘情我的笔杆。为什么稀罕笔呢？因为笔总是在我的书桌上，它不会消失。笔是极其守信的，它没有对我失约过。即便整个世界都在键盘的滴答声中沉入词语，笔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或者握在我的手中。我从此体会到了“执笔”一词的分量。尽管当今电脑写作进入到一个空前的时代，“执笔者”这个词也还没有被“键盘手”或“执键盘者”所取代。
“执笔”对我来说不止是释放快感，而且是我寻找使我心灵荡漾的舟楫。闲的时候，我会抓一把笔在纸上随意写下几个字，那种书写时的灵气常常像如水的气韵那样腾地涌了上来，自如、从容而不凝滞。什么是行云流水？我想这就是。
在时空的穿越中，以笔为杖，随缘忘机，无所羁绊。当我在电脑稿子或者在赠给朋友的书的扉页上，用笔郑重地签上我的名字的时候，我顿时感到自身的魂魄具有了生命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