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寿
在少年记忆中,贵州女人给我的印象不佳。但是,真正颠覆我对贵州女人的认识,是护工王小平。
与王小平结缘是因为母亲。两年前的暑假,母亲病倒,在厦门中医院救治,是护工王小平陪伴母亲走完生命最后一段历程。王小平是贵州人,在厦门中医院当护工十几年,护理经验丰富。那一天下午,我对护士长说,母亲手脚失灵,大小便失禁,我们想请个护工,你帮忙推荐。“好的,我给你一个电话,你先联系,看她现在是不是在三楼骨科,你们自己谈妥。”我赶紧拨了王小平的电话,通了,她说在三楼为自己看护的一位病人办理出院手续,一会儿与我联系。当王小平掀开被单,为母亲侧了身,看了看后背、后脑勺、双脚hellip;hellip;“肛周有小部分瘀烂要马上处理,右脚下肢侧部外皮有一些刮伤,脑后枕没有淤血。”对呀,前天在推着母亲做检查时,脚不小心刮伤了。眼前这位中年妇女说话那样淡然朴实,她有一双和母亲一样有力的大手,一样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我先到三楼。”王小平说完就下楼了,不一会儿,她又上楼,手里拿着一些药水、棉签、纱布。她叫我倒些温开水,然后又熟练地给母亲翻身、清洗、消毒、敷药hellip;hellip;动作熟练,俨然一位标准尽职的护士。当母亲安然躺好,她转向我,了解一些母亲的病况,最后双方谈妥护理的职责和工资。有了小平的护理,母亲的病情一直稳定,卧床三个月,身体没有出现一丁点的淤黑集结,体重比入院胖了八斤。
但化疗的痛让母亲神志模糊,神情哀苦,一旦醒来,小平便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与母亲聊天,解闷:“您老福气呀,孩子多孝顺,孙子多聪明!”挂点滴,小平从不轻易离开,一会儿看看手,一会儿看看吊瓶,一会儿看看母亲的神色反应。晚上,我担心小平会睡过头,而不能为母亲及时翻身。没想到,小平已经设置好了手机闹铃。与小平闲聊中得知,她属猪,母亲也属猪,厦门中医院护士和医生都很信任她,她还介绍一些老家的妇女来这里就业,医院科室聚会活动都会邀上她一起参加。
癌细胞十分嚣张,很快在母亲的身上扩张转移,中医院劝告我们转院,回到仙游,最好让母亲寿终正寝。“小平,我希望你能跟我们到仙游!”我对王小平是充满信任的,她善良的爱心是在时间中得到印证。“我很少跟病人家属回去护理的。”小平实话实说。“不过,你没有姐妹,照护母亲会有些不便,她与我有缘,我跟家人说说。”就这样,王小平从厦门跟到仙游医院继续母亲的护理。人生地不熟,王小平干脆打地铺住在县医院内科病房,什么时候换药,什么时候翻身,什么时候擦身,她轻车熟路。一周下来,同一病房的家属都对我说:“你母亲好福气,有个好女儿呀!”一天,余护士长问我:“你请的护工是哪里人?据我观察,你这位姐姐护理得很专业,人也好,护理水平不亚于护士,所以我想让你介绍她给我的亲戚。能不能帮我跟她说说到莆田我阿姨家当护工,工资可以优厚。”我说她在厦门当护工,她还要回去的。护士长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切皆有天数,母亲在喂米糊时,还是被呛住,呼吸急促,危在旦夕!
落叶归根,我赶紧叫了120,把母亲送到老家,王小平提着氧气袋,一直在旁边叫唤:“挺住,我们要回家了!”我紧握母亲的双手泪流不止。氧气已经无法让母亲平复,我赶紧打电话通知在城关的妻儿和在厦门的大哥一家。急促的呼吸,战斗一生的“机器”终于因为耗尽了全部的能源,而停止了运作。母亲顽强地支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出殡的日子到了,我那善良的母亲意外收获了一位女儿,一位远在贵州的女儿,一位素昧平生的女儿,一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一位不是女儿却胜过女儿的女儿为她披麻带孝,我也意外拥有一位干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