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少敏
在贫穷的农村,男孩特别得宠。我的出世曾给我的家庭带来太多的喜悦,长辈们都把我当成“掌上明珠”。满月的时候,奶奶给我起了个小名叫“阿珠”。岁月如流,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天有不测风云,五岁那年,我的父亲发生意外事故撒手而去,于是全家人更加疼爱我。在一声声“阿珠、阿珠”的呼唤中我慢慢长大,并以这个名字读完了小学。毕业填表时,老师却告诉我,派出所户籍登记册上写的不是“阿珠”,而是“曾少敏”。我一听懵了hellip;hellip;
今年伯父从上海回来探亲,闲聊中说及我的名字,才知道“曾少敏”这学名是父亲让伯父为我起的。父亲三十而逝,走得匆匆,对母亲和全家都没有交代过。
虽然有了学名,可家里人还是“阿珠,阿珠”地叫,特别是爷爷、奶奶、妈妈三个人叫得既频繁又响亮。
随着年龄的增长,听到唤我小名竟有些不舒服了,好像有一种不被尊重的感觉。终于有一天,我在听到妈妈又一声“阿珠”的呼唤后,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妈妈,我有学名的,请别再叫我小名好吗?”说完之后,在妈妈惊愕的目光中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但妈妈终究还是改不了口。
记得有一年春节,好多外乡的中学同学来看我,家里的小客厅挤得满满的。同学小清的家境比较好,一进门就把带来的水果篮放在桌子上,那真是诱人。当时除了自家出产的龙眼,别的水果对失去父亲的我来说是稀罕物。我一高兴对小清连声称谢,随即打开水果篮取出几个苹果,并向着正在厨房门口洗菜的母亲喊道:“妈妈,请给我一把水果刀!”
妈妈一边把水果刀送过来,一边叮咛:“阿珠,小心点!别伤着手指。”
“咦!你原来叫lsquo;阿珠rsquo;呀,挺好玩、挺好玩。”小清欢快地嚷着。同学们纵情大笑,那是善意的,我的脸却刷地红到了耳根。
晚上临睡前,我推开妈妈的房门,倚着门框,又一次对她说:“妈妈,我不是早就说过啦,别叫我小名了!”话语中分明有几分埋怨。妈妈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她看了看我,叹了口气:“对不起!少敏。”我听得出不叫我的小名她的语气就变得那么生硬,似乎很拗口。
过了没多久,我即将去北京读书。不知为什么,妈妈竟在短短的几天内开始用学名叫我,而且还叫得那么有味道,如同以前叫我的小名。我自然很高兴。
分别的那一天,妈妈离家百里送我去火车站,一路上她沉默不语,显得黯然神伤。为调节气氛,我大人似的笑笑,反过来安慰她:“放心吧,没事的,阿珠我已不是孩子了。”听到我以小名自称,妈妈终于笑了。
火车开动的刹那,我从车窗探出头去,向妈妈挥手告别。她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着泪花,紧接着一阵小跑,挥动双手,对我大声喊着:“阿珠,北方冷,衣服要穿好hellip;hellip;别忘了写信回来,阿珠——!”此时此刻,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望着孤零零的妈妈的身影渐去渐远,泪水夺眶而出。她的身边还应该站着一个我的爸爸呀!
列车出福州、过南平、经苏州、进南京hellip;hellip;妈妈唤我“阿珠”的声音一直回响在我的耳边。啊!小名,奶奶起的小名,裹着乳香,带着母爱,儿行千里,一头是牵挂,一头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