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和
小时候,冬至一吃完热腾腾的汤圆,我们就开始盼望“做岁”。只有过年,才能吃到肉、油豆腐、红团等;只有过年,才能穿上一件新衣、一双新袜子,或一双新鞋子,或拿到一角的压岁钱——那时不是轻而易举能得到的,需要一年的等待。这种漫长的等待,是那么甜蜜和幸福!
临近年底时,家里总是忙得不可开交。要先“扫尘”:把家里屋外的尘埃、蜘蛛网等一一除尽,清洗各种器具,心中藏着朴素的愿望——干干净净地迎接新的一年。
约在腊月二十五日这天,村里最热闹。吃过午饭,大人们直奔队场上,生产队队长请屠夫把集体养的两头猪宰了,猪蹄、猪内脏奖励给队里的男女老寿星,行敬老之礼。猪肉呢,则平均分给每户社员,一般每户都能分到两三斤。之后,队长派来几个能手,用土制“炸药”在村前的河里“炸鱼”。投入河的“炸药”一响,刚才还在河里畅游的鱼,被炸得昏沉沉的,半个小时左右就纷纷浮在河面上。跟在后头的孩子们一边欢呼着,一边麻利地捞起河面上的鱼。当然,这些鱼也是队里共享的。
第二天,母亲就要赶做莆仙过年时代表团圆的传统美食——红团。将大米和糯米按三比七的比例配好并浸泡一夜后,捞在簸箕里,等水分漏干后再放在石臼里舂碎,然后用密筛子一遍遍筛出细细的粉,接着加入食红,加入温水,反复搓揉。每次从中揪出一小部分,用手捏出薄饼状,这样就成了红团皮。一切准备就绪后,全家人就加入了包馅的队伍,我们把煮熟的绿豆或糯米搓成一个个丸子包进红团皮里,然后轻轻压在木质的模具(俗称红团印)里,印着各种图案的红团就形成了。垫上“鸡叶”,上蒸笼蒸三十分钟左右,打开盖子,艳丽的红团在眼前闪闪发光hellip;hellip;
忙碌依然是主旋律,除了红团,每年必定要做的还有豆腐。自己磨豆,那时家里用的是石磨。我在石磨转动中适时用勺加入黄豆和水,这必须专心致志、眼明手快,做到勺子不碰到推动的“揽钩”,否则就会勺飞豆撒。磨好后,母亲拿来过滤巾过滤出乳白色的豆浆,留下的是豆渣。往豆渣里再加入水,过滤出其中残留的豆浆,每一滴都不愿浪费。下一步把豆浆倒在大锅里烧开。这一过程中要边烧火边关注豆浆,一烧开就要马上停火,否则豆浆必溢出锅。那时母亲还给我讲了个故事:一个男人边煮豆浆边看《三国演义》,看到“火烧赤壁”时,他哪里知道豆浆烧开了,仍在烧火。他的妻子看见豆浆流得满地都是,刚一责怪,他却理直气壮地反问:“官兵烧死八十万人,还差一锅豆浆吗?”
说说笑笑间,母亲“打”完豆浆,加入少许“盐露”,豆浆立刻变成豆花。她拿来过滤巾、方形豆板、“围框”后,平放好豆板,舀起豆花,倒进套着过滤巾的“围框”里,平铺后把延伸出“围框”的过滤巾拉起全盖上,再压上豆板,豆板上加压重物,豆板四周便不断渗出了水分。压了两个小时左右,掀开豆板、过滤巾,雪白的豆腐映入我的眼帘。做好的豆腐,可以拿来炸着吃,那味道至今回味无穷。
“三十暝”晚上,也就是除夕夜,桌面上的菜在如今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在当时却是期盼了整整一年的美味。特别是那肉、那鱼,咬一口,仿佛世间最好的美食就在口中。鞭炮声声中,全家人围坐着,有滋更有味。那时,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有的只是“丰衣足食满园春,保家卫国乾坤泰”的春联在门口守望,有的是真真切切的团圆。
第二天,正月初一,我们早早起床,为的就是快点儿穿上母亲做的新衣服。而母亲也必会像家乡其他女人一样,穿上象征喜庆的红色上衣,这件衣服平日里总不见她穿。吃过长寿面,我们全家人出门游春,虽然只是在周边地方走一走,却是我们难得一起出游的日子。亲戚邻居见面拜年,真诚地互道过年好,乐呵呵地聊起家长里短。新春,在心里暖暖的。
最初的年味,是母亲亲手“做”出来的,而今买来的年货总是少了那份情感。长大后,离了家,年味瞬间幻化成孤独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