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中
我进入仙游县文虎小学读书,正值抗日战争爆发。八年抗战,日寇投降,故乡人民狂欢,庆祝胜利的热闹空前。我因有跳班,那时已进入省立仙游高级中学就学。
读小学之初,父亲蒙冤,后考公务员,到永春工作。我开始学习成绩平平,到第三年级,注册时,老师不经意地说:“你年纪还这么小,读书读得还不错呀!”受到这无意的鼓励,从此成绩跃入前茅,不仅当上了级长,还参加了优秀生的照影纪念。那时校舍,便是后来的仙游师范校址,校园环境优美,靠近体育场,参加过运动会。毕业时校丁送字幅到家里祝贺,却未予报酬,欠了一笔人情债。
考初中时,县立中学和私立慕陶中学都名列榜首,因抗战县中迁到乡下,父亲考虑就城附近就读,便入慕陶中学。这所教会办的学校,由慕范中学和陶德女中合并,故名。校舍在如今县委办公楼一带,环境十分幽美,校园背后是农村,每逢冬天,走出后门,便闻到农民榨甘蔗煮糖的清香,令人欲醉。
读初中阶段,文理科均优,有次考几何,年轻的女教师出了三个难题,当场宣布,每题给35分,最高可得105分。我去领考卷时,女老师满脸笑容说:“你被扣了两分,得了103分。”记得她和姐姐都在这里就教,系莆田籍贯,毕业后,再也没有和她们见面。当时语文科成绩优良,语文老师极严,作文严格要求,许多都是低分,我的作文受表扬。我写的《如何做个一等国民》,被登在校刊上。
当时我被哥哥传染,得了疟疾,即打摆子,也叫“三日寒”,三天发作一次,发冷时双重棉被不够盖,发热时,高烧难耐。那时医疗条件差,好了一段又发作,直到三年后才痊愈。即使这样,我依然坚持就读,没有停学。疾病锻炼人的意志。其他科目,如美术、音乐也得高分,还参加了校的歌咏队。体育也能锻炼人,小时我就和堂哥等夜晚在街上赛跑,常常跑在前头,跳远是强项,大学毕业工作后,便以跳远项目参加福建省第一届运动会,还和福建日报记者同写报道。
尽管初中学习成绩不错,但发愁上高中要出县,要到莆田或永春念高中,那时仙游还未有一所高中学校,我哥哥便到永春念高中。
天无绝人之路。初中快毕业时,仙游成立了省立高级中学,校址在金石山,校园优美。初中毕业后去投考,发榜贴在县政府大门口,我的名次尚高。记得第一届招收了三个班级,校长陈侃,是我父亲的朋友,他后来加入民盟,系民主人士。每周一举行集会,他在一次演讲时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他引这句古语,是针对那些残杀人民的罪行。当今校友聚会时,都有人感谢校长救了许多学子,未有历史问题。我父亲挚友的儿女李南谷,也是我的校友,几年前寄来陈侃几首诗歌,其中一首:
“晚霞夕照漫天红,
我再三年与君同。
半世仓惶炮火里,
一生庸碌乱离中。
中舍、拱楼照皓月,
怀中、南谷卷东风。
华、发当年皆少年,
而今都是七旬孀。”
(《七律》注:“中舍、拱楼系金石中学的两座教室。怀中是怀念丙中之意;怀中系许子烈之次子,仙高一组;南谷是仙高二组,相差一年。”)这是数年前与子烈八十自寿诗。感谢陈校长晚年还记得我。
当我念高二时,同学陈秋玉写了一新诗,要我交给在《全民报》当工友的堂哥转给编辑,不几天见报了。受他的启发,我也以同班同学为模特儿写了《阿槽》文章,也在报纸上发表了。从此一发不可收,写了诗歌、散文、小说,从仙游到莆田、福州、惠安甚至台湾报刊发表,和文友詹文树(笔名郁平)到根栏撕下自己发表的作品,积了一大本剪报。那时还和同班同学黄永鉴等成立大风文学社,在《全民报》上借一个版面,编版副刊。那时仙游师范有位笔名叫田家儿的,经常通信,虽未见面,但为文友。他毕业后回惠安,编了副刊《离离草》,我在此发表散文《秋色满山楼》,是我第一本散文集的书名。我念大学三年级,参加惠安土改,到涂岭镇报到,见镇长杨雀林在报到函中所写字迹和田家儿字迹相仿,原来就是他。无意相逢喜出望外。
高中快毕业时,一个黄昏在宿舍前的梧桐树下漫步,白色桐花落得满地,一时离情别绪难抑,觉得前景茫茫,“毕业即失业”的困扰,在心中荡漾。毕业时,习作剪报厚厚的一本,视为家珍,随身携带。毕业后去福州参加高考,途经涵江,宿于小旅社,同房一位“客人”,醒来“客人”不见了,我的包袱也无影无踪,剪报也不翼而飞了。我想他所得不过几件破衣服,那剪报对他来说只是废纸一团,却是我心血的结晶。从此也寻找不回来了,只剩下几篇残稿,收在第一本散文集里,聊作纪念。
2016.2.6于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