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影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钢笔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并不陌生，每一个读书人都梦想有一支钢笔。那时，在朴素整洁的上衣口袋里别一支闪着光亮的钢笔，都是一种既“拉风”又严谨、庄重的时尚。
据老人回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前，钢笔开始普及，会识字的人几乎都有一支钢笔，钢笔甚至成为一个文化人的标志。为了别钢笔方便，那时的中山装、学生装在制作时还特意在上衣的口袋翻盖上开一个小口。谈婚论嫁的青年男女，也时常会将钢笔作为定情信物；结婚大喜的日子，用钢笔作为嫁妆和贺礼的也比比皆是。
那些年，钢笔成为人们最主要的书写工具，老街的文具店的柜台出售着各种各样的钢笔。记得侯宝林、郭启儒有个垫场相声段子：“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根钢笔的，是小学生；别着两根钢笔的，是中学生；别着三根钢笔的，是大学生。要是别着五根钢笔的呢？——那是修钢笔的。”这正是那年代钢笔盛行时代的夸张写照，但也反映出钢笔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作用。因此，修笔也就成为与百姓生活密不可分的一个职业。
在老街上有个青年叫吓发，人长得高高大大，浓眉大眼，两腮红红的，说话粗声大气。他的父亲一直在老街文具店工作，玻璃柜台里摆放得最多的是各式各样的钢笔，稍微好一点的钢笔，会用塑料盒子包装，其中有非常知名的名牌钢笔。购买者绝大部分是机关人员、中小学生。吓发从小就看着父亲在文具店里忙活，耳濡目染，也与钢笔结下了不解之缘。从18岁开始，接替父亲工作，起初仅仅只是卖笔，后来由于顾客有修笔的需求，于是慢慢开始摸索修笔。当时的社会上没有修笔行业，简单的修理技术都是修笔者自己摆弄出来的，但是给笔尖点金是精细活儿，算是修笔中高难度的技术活。
记得我刚上小学的那阵子，学生习字一般是用铅笔。到了三年级，班上有个别同学便有了钢笔，看着他们用钢笔写字，我总是抑不住心里喜欢。我多次回家要母亲给我买一支，次次都难以如愿。一次老师家访，老师在母亲面前，夸我的字写得好，这才打动母亲。她从口袋摸出仅有的一元多钱，让我到文具店去买一支普通的钢笔。吓发很热情，从柜台里拿出一支最普通的小钢笔给我，并对我说:“这种钢笔很轻，拿在手上，飘飘的。除了笔套上的夹子是金属，全是塑料，一点不起眼。拿掉笔套，笔尖露在塑料外面。旋下笔杆，里面的笔胆是一个软塑料囊，外面包了层金属，有个按片，一捏塑料囊会瘪下去。把笔头放到墨水里，捏一下再撒手，就能吸墨。多捏几下，笔胆也能装得饱饱的。刚开始写字，这种笔轻，很好用。等你字写好些，再换。”我试了试这支新笔，随手在一张白纸上涂画。还不错，笔锋很滑，没有顿挫感，我很满意。吓发微微一笑，开始跟我说起他对钢笔的认识。大概意思是，决定一支钢笔的关键是笔尖，好笔尖是金子做的。越好，金子越多。当然，笔和人互相适应，普通钢笔用的时间长了，写起字来感觉滑溜。
那支小钢笔写字挺顺手，用的时间长了，笔尖变粗，笔锋更柔和，越写越舒服。后来，进入社会后，同学、战友互送是钢笔，单位发放的纪念品也是钢笔。我把人家送的、单位发的钢笔都存着，十多年下来，我收集了不同样式的钢笔有几十支。
随着人们对钢笔的普遍使用，各种各样不同档次的钢笔应运而生，上世纪我国非常知名的名牌钢笔，如英雄、永生、金星、中华、金龙、解放hellip;hellip;在每只赤金笔尖上，大都标有品牌的名称、赤金含量、出厂年月等信息。吓发为了补贴家用，平时就喜爱摆弄钢笔的他，利用下班时间，在老街自家门口的拐角摆了一个修笔摊。
那时修一支钢笔也就三五分钱，每天最多能赚几毛钱，生意好的话，一个月能赚十多元钱，在当时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老街三角埕十字路口人流如潮，好几次，吓发把修笔摊摆到三角埕新华书店的门口边，开展“便民活动”，都被“市管会人员”赶回家。耳濡目染时间长了，吓发的妻子也对修钢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时，吓发工作忙或者生病了，妻子也会披挂上阵，修起钢笔来有模有样。那时，修钢笔的生意很好，几乎整个白天都在不停地修钢笔，有时晚上也要修到九点多。
修笔行业干长了，吓发对钢笔有感情，对修笔有感情，他修笔一干就是三十多年，没事时他总喜欢把过去保存下来的数百支老式钢笔、赤金笔拿出来看看，各种型号都有。他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一个修笔者对民间手工艺的热爱。自上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钢笔的使用量大为减少。同时钢笔生产厂家的配件无法买到，修笔业开始进入衰落期，修钢笔变成一门没有“钱途”的手艺。
随着时代的变迁，电脑的普及、录音笔的大众化，使现场书写记录变得可有可无。过去，人们通过书信交流，现在有QQ、手机短消息、电子邮件，使“见字如面”的书信得以离开钢笔等书写工具而单独存在。大量单位无纸化办公，信息可以离开“纸”这一传播介质，自然更可以离开钢笔了。钢笔逐渐失去主流书写工具的地位，钢笔维修市场也在萎缩。钢笔生意不好的原因还有近些年人们写字不是用电脑打印，就是用圆珠笔、中性笔，使用钢笔的越来越少，修钢笔的自然随之减少。
钢笔曾作为人们最主要的书写工具，伴随着我们几代人的成长，是那年代人的一种记忆，这一曾经风靡一时的大众消费品，已逐渐被普通的市民所冷落。但对一些精明的收藏生意人和收藏玩家来说，钢笔却是能让他们发财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