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勋
犹记得1970年4月中旬,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半夜去放“鱼咚”的狗仔回来告诉大家一条毛骨悚然的消息:在“尾棵树”看见“水鬼”跳水,尔后,波涛汹涌,“噼里啪啦”的恐怖声由远而近纷至沓来,狗仔心惊胆战,落荒而逃。
翌晨,我好奇亲临“尾棵树”,在“鱼咚”上方的青石上,我惊然发现一堆新鲜的小指头粗像紫菜卷般的粪便,粪中雪白的鱼骨儿依稀可见。我断定这是河獭的粪便,昨晚狗仔看见的“水鬼”定是河獭在作祟。至于那“噼里啪啦”声,我请教三叔公,他说年轻时在夜间捕鱼曾趴在沟堤上惶然目睹大鲤鱼沿岸翻跃,拍尾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春夏各有实,鱼鸟也相亲”,春鱼性腺成熟,亢奋发情,情不自禁,躁肚逆波,翻跃拍尾,雌的在前排卵,雄的则紧随其后授精。我愕然失声惊叫:是“大鲤皇后”莅临太白庄河沟了。
太白庄位于梧塘东福村的西南端,南望溪游、东坡,北眺霞楼、梅岭,西依漏头,与西庄毗邻,东扶梧梓,沟涧密布,水道纵横,其诚应殿前沟道(俗称宫前沟,沟前300米便是“尾棵树”),与涵江、溪游、东坡、漏头等周边水道迂回联网。当年春来水涨,沟道田间到处是鱼,大家用鸡笼在田里罩鱼,用大灯网在沟里吊拢,小孩则在小沟戽鱼。村里船工常把木船灌满水,在船头压上大石头使其半沉入水中,夜里把炒香的米糠团撒入船肚,待第二天黎明突然拉掉石头,船浮后把船里水舀干便可捕到鲤鱼、鲫鱼、鳗鱼等各类鱼,但船内大鱼会腾跃逃脱,所以捕大鱼的最古老办法是:诱、围、“鱼枯”透(用茶籽渣粉泡水熏鱼),来个“瓮中捉鳖”。我们六个年轻人一致决议诱捕“大鲤皇后”,并马上分组实施具体预案。
第二天傍晚,琥珀色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诱鱼组的阿宝、阿富提着近30斤炒米糠饭团从尾桥外沟开始往宫前内沟抛团,由稀到密,逐渐增多,其终点是宫前沟上游一条宽4米、长25米、深约1.5米长满青浮萍逼仄的盲沟。
深夜3点,我在朦胧中被负责守夜的阿弟叫醒,道是盲沟中啪声不绝,这意味着诱鱼已马到成功。
月光下,静悄悄的宫前埕前只有蚯蚓呢喃絮语,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清香。我们六人上身赤裸,下身只系着短裤衩,蹑手蹑脚地提起昨天已准备好的上穿竹竿、下绑石块、长约4.5米、高约3米的麻布网毅然跳入水中,手忙脚乱地把盲沟口封锁起来。尚未上岸,阿贵愕然惊叫,原来是大鱼撞上他的小脚肚,紧接着一声巨响,一条10斤半左右的大鲤鱼跃出水面,撞上麻布网落入水中,在上游也传来此起彼伏的噼啪声,整个沟面水波荡漾,像沸腾的热锅令人兴奋不已。
上岸后,按既定方案“以静制动,以形变势”,两人分别在盲沟首尾洗“鱼枯”,四人一分为二分坐两岸各拉大灯网四角分系的4条麻绳(角上都系一块小石头使网能很快沉入水中)。随着一声吆喝,我们不约而同地拉起大灯网,网刚露出水面,一个冲天水柱溅飞四周,只见一条大鲤在网中扭动肥胖、圆滚的身躯,鲜红的鱼尾凶猛地拍打网壁,使我们手中的麻绳猛烈地颤动。正所谓“围师必阙,穷寇勿迫”,为了避免大鲤把网捣破,阿林指挥大家略微放松麻绳并让网向岸边靠拢,两个洗“鱼枯”的闻讯操起两大箩筐悄然下水,随着网的起升,一个套鱼头,一个罩鱼尾,连捏带抱,把大鲤扛上岸。这是一条我们从来没见过的小孩般重的大鲤。
当太阳爬上树梢,村民们纷纷赶来围观我们的战利品:一条58斤重的雌大鲤,七条各约10多斤重的雄中鲤(其中一条脊骨扭曲,是条残疾鱼)。奇怪的是不见一条小鱼虾,我想在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当“大亨们”进宴时,是不容许“小厮们”染指分享的。
我们兴高采烈地从厨公松借来大厨刀把大鲤分解,在鱼肚中掏出金黄色的卵足有8斤,其余尽是田螺、米糠之类。在村民们羡慕的围观中,我们用最古老的分堆抽签方式,把大鲤的头、尾、内脏及中鲤平均分配六人,余下留着庆祝会餐。
诱捕大鲤的情愫之忆,洋溢着太白庄淳厚的民俗风情以及笔者融融的故园乡心,我的心在故乡太白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