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冷

人至中年，总喜欢怀旧，童年的许多往事总是如影随形，时常进入梦乡，其中之一就是家乡的晒谷场。
在乡村的记忆中，晒谷场是我心目中不可忘却的欢乐园，它不但承载着过去村民们对丰收的喜悦，也荡漾着我童年、少年时代的诸多快乐和梦想。
童年和少年时代，晒谷场是乡村孩子们不可多得的乐园。只要晒谷场上没有晒谷物，每天放学后，我们就会陆续从家里出来，汇聚到晒谷场上玩耍，直到傍晚时分，祖父母、父母或亲人叫唤多次，大家才会极不情愿地跟随大人回家。
到了收割的季节，晒谷场便成了人们晾晒稻谷、麦子、花生、蔬菜、土特产等的场所。而摊晒谷物则是农村中不可或缺的一件大事。每年稻谷收成后，家家户户都要将其充分晒干后放进粮仓保管。记得小时候，天刚蒙蒙亮，母亲就把我唤醒说，今天晒谷子，要我去看场。我也就懵懵懂懂、似醒非醒地带上扫把、木耙、铁皮畚箕以及书过去。到了上午约八、九点钟，待晒谷场上的露水完全蒸发后，我便开始打扫场地，清扫地上的垃圾和灰尘，然后将稻谷倒在干净的晒谷场上，用木耙把稻谷一层一层均匀地摊在晒谷场上。渐渐地，晒谷场变成了黄澄澄的一片，成了一家渡过困难时期的重要口粮。特别是春夏之交，阴雨连绵，是晒谷子的克星，如果稻子收割后没能及时晒干，容易发芽变质。家家户户就只能摆上几张长椅，把稻谷放在大竹筛里晾着。由于面积太小，得放入厚厚的一大层，堆积在大厅里，争取自然风吹凉干。若碰上阴天，有的村民就在稻田地上铺上一层稻草，放好一大块布，把刚打好或脱粒的几袋稻谷倒出来，堆积成一座小山似的。于是，人们拿着木耙或竹耙，一下又一下地把稻谷铺开。几乎家家都有一大块布，一般可以晒两担左右的稻谷。遇上打雷，乌云密布，不论大雨还是小雨，都必须赶紧收好稻谷。后来，许多农家盖起了水泥房，铺上了水泥场。稻谷就直接放在屋顶上面或自家的水泥或砖瓦埕头上晾晒，再也不用跑那么远去晒谷子了。也有人把地面打扫干净，放在公路一边恰当的角落，充分利用阳光，从早晒到晚。只要有几次翻动稻谷，就已足够。现在村村都通了公路，村民们的腰包也鼓了许多，不少人买了三轮自行车、摩托车，甚至汽车等，将谷物驮到有水泥地的地方去晒，天气预报也相对比较准确，村民们只要听天气预报晒谷子就行了。
夏天的晚上，晒谷场又成了人们纳凉的好场所，四周是陈旧的瓦房和葱郁的树林，每当夕阳落下时，总会有许多村子里的人吃过饭到场上纳凉、聊天，住在附近的有的干脆把饭碗端到场上去吃，男女老少皆有。晒谷场上，大人们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拉家常，在欢声笑语中把一天劳作的疲劳消除殆尽。孩子们在大人身旁，听他们讲故事。刚开始时，孩子们还能洗耳恭听，可是，一会儿便会感到腻烦起来，起身在晒谷场上跑来跑去，互相嬉闹追逐着。孩子们在明亮的月色下，数星星、抓萤火虫、捉迷藏hellip;hellip;乐此不疲，直到最后累了熟睡在大人的身旁。
平时村里开会，也会在晒谷场上召开，这儿便成了一个露天会场，到处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有时谁家遇到婚宴喜事，家中摆不下，往往也会在附近的晒谷场上增加几桌酒席，乡亲们在一起无拘无束地推杯换盏、聊天说话，甚为惬意，充满了一股浓浓的亲情、乡情。而一年一度的物资交流会更是热闹非凡，晒谷场便成了乡村约定俗成的贸易场所。一大早，乡供销社的同志就会组织人员运来物资，供村民们选购。此时的晒谷场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声音鼎沸，俨然成了名副其实的开放式“乡村超市”。然后，最热闹的莫过于放映队进村来放映露天电影，也都选择在规模较大的晒谷场上进行。那份热闹、那份喜庆，甚至超过了乡村过大年的情景。小时候看电影，多是看热闹。太阳还没落山，晒谷场就已是孩子们的天下，或嬉闹，或玩耍，或追逐，或游戏，热闹非凡。天暗了，放映机的竹竿上挂着的电灯泡亮起了灯光，把整个晒谷场照亮，那灯下聚集着许多飞蛾，飞来飞去。做小本生意的人们，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周围架起了锅炉，灶台里燃起火把，干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像开演时响起的鞭炮声。有油炸虾饼、油条，还有西天尾“扁食担”、米粉、面条、粉丝等，一锅锅升腾的油气，芳香扑鼻，令人垂涎三尺。
早早吃了晚饭的乡亲们，肩扛手提着板凳，互相招呼着。那喜悦的神情，好似去领奖、相亲、喝喜酒。上厝下厝，还有远处的亲戚、朋友，也都接来了。田埂上、村道上，手电筒光闪来闪去，照亮夜空。寂静的村庄顿时沸腾起来，不一会儿工夫，空旷的晒谷场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人群挤得像大海涨潮一般。大人孩子大呼小叫，吵吵嚷嚷，拥挤之中，不是你踩了我的脚，就是我撞了你的腰，笑骂声、嬉闹声淹没在人声鼎沸之中。此时，是乡亲们最开心、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宣传的幻灯片打出来了以后，不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或是爬在树杈上的孩子们，全都安静下来翘首以待，望穿秋水般地等待着电影的开演。
当看到喜剧片中的人物对话和形态时，村民们开怀大笑，把在家里的拘谨、在农田的烦恼抛到九霄云外。激动的时候，有的都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这时，站在四周的义务协管员会举起手中的竹竿轻轻地指向中间的站立者，示意其坐下，不要挡住后面观众的视线。有时候，看到电影中的小姐落难，悲腔唱起，真诚的情感，引起共鸣。演唱到动情处，观众一片唏嘘、啜泣，哭得眼睛发红。
有意结合的青年男女也借着看电影的机遇，前来谈情说爱，游游逛逛。姑娘们出门时结着伴三五成群地去看电影，但她们都打着自己心中的“小九九”，或许是要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去会会自己的心上人hellip;hellip;
时过境迁，如今，晒谷场已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一些晒谷场被新建的农屋所取代，而有些小型的晒谷场由于长期荒芜，则显得破烂不堪、杂草丛生，使人不免百感交集。那些充满乡村气息的晒谷场只能在记忆中去寻觅了。
回想家乡的晒谷场，意犹未尽，倍感亲切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