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献

今年是我母亲诞辰100周年。在母亲节即将到来之际，谨撰此文以表纪念，感谢母亲对我们的养育之恩和浓浓的爱，也愿母亲在另一个世界得以安宁。
我的母亲姓陈，名新厝，1916年出生在常太松峰岭下村。时值民国时期，政府颁令禁止妇女裹脚，但城市里还有不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割舍不掉“三寸金莲”。母亲生在莆田贫困山村，家境贫寒，两岁丧父，十岁丧母，自幼成为孤女，自然免去了裹脚之苦。可正是这一双天足，注定了母亲将跋涉劳苦艰辛的人生之路。
母亲17岁嫁给了父亲。婚后不久，父亲就被国民党抓去当壮丁。后因患病被遗弃在湄洲岛，最后虽捡回了一条命，辗转回乡后却足有8年时间卧病在床，以致父母婚后第十年才生下我大姐。在救治父亲和培养几个孩子的艰难岁月中，善良的母亲选择了坚强。母亲是个十分勤快的家庭主妇，她吃苦耐劳，灵巧能干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她常年下田耕作，像男人一样“使牛打耙”，每年秋天还要上山砍柴当“樵夫”。抗战期间福厦公路交通中断，她还要跟村里一批青壮年结伴当“挑夫”，他们脚穿草鞋，肩挑百来斤货物，登上石盘、澳柄岭，经过永泰、十八重溪等，跋涉约100公里山间小道，数十次往返于莆田至福州之间。当时120斤重担压在不足20岁的瘦弱的母亲肩上，她每天肩膀磨得红肿起血泡，痛如针扎。但母亲为了赶时间到福州交货，只好用棉花垫在肩膀上使之止血镇痛后继续艰难前进。长时间超负荷的劳作累垮了母亲的身体，中年后她便患上了类风湿疾病，以致后来手脚关节弯曲变形，全身骨节酸痛。
母亲和旧时山区沿海的村妇一样目不识丁，加上早年家境不顺，多子女，形成了急躁要强的性格。但她为人忠厚、知情达理，在料理家务以及在处理家人关系上很有智慧。首先，母亲非常体贴尊重父亲，凡遇上大小事情，她都是在背后同父亲商量，两人观点保持一致，从不在子女面前红过脸闹矛盾。对待子女母亲从来都是慢声细语、言传身教、耐心说理，从不厉声詈骂。她一向开明大度，从不重男轻女。大姐年轻时已经结婚生孩子，义务参加村文艺队演出，她不仅不反对，还自己带孙子包揽家务大力支持，深受乡人赞誉。有时我们姐弟之间闹意见，我心里纠结，向母亲“告状”，她都会认真倾听，耐心开导。由于母亲对家庭成员之间的矛盾处理得当，所以一家人都能和睦相处，团结友爱。
母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她干起家务活，手脚麻利，井井有序。每当节日到来时，母亲做的盘菜、素食和油炸荔枝肉、薯条等，均可口入味，令人难以忘怀。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业集体化时，生产队里凡有技术性农活，队长都是安排我母亲去做，她得到的工分都比一般社员高。至今邻里乡亲提起我母亲那巧手绣花样的农活仍是羡慕有加。
尤为令我难忘的是，平时家里凡是有重活累活，母亲总要留给自己承担。母亲到60岁时，还坚持独自一人上山砍柴，不让儿女吃苦受累。她总是认为自己这辈子遭受了百般磨难，决不愿让苦难轮回，要让下一代尽可能得到幸福。一直到晚年，母亲反思自己的一生经历，才深刻感悟到：大事小事都包揽在父母身上，这样的爱是有负面作用的。她常说：“容狗爬上灶，容囝会不孝”，凡是溺爱娇惯的孩子大多没出息，也不懂得孝敬长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孩子从小应该让他吃苦磨练才能成才。
同大多数莆仙农村妇女一样，母亲一生勤劳俭朴，不会安享清福。到晚年都七老八十了，她还同年轻时一样，每天都在找家务事做，手脚总是不停在活动，头脑比我们都精灵。母亲除了类风湿病外，其它疾病与她绝缘。为照顾好母亲，我们姐弟都想接母亲到自己身边享福，可母亲总想呆在乡下老家，宁愿每日粗茶淡饭度过余生。母亲得以高寿，正得益于她的淡泊知足、宽厚豁达。
母亲于2009年8月31日去世，终年93岁。母亲生前早就为自己准备好后事，包括寿衣、遗照、找谁联系火化等，她在时都一一作了交代。母亲曾告诉我们：她每天早晚都在祈求一家平安、子孙幸福、自己能安宁善终。她相信到时自己会平静离开人间，她不愿因自己的病痛而牵累子女。最后母亲的善愿果真实现。母亲走时，我们都一一满足了母亲生前的愿望，临终时请来师姑为她念经，一直助念到母亲进葬为止。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送母亲上山后，面对深山孤寂的坟墓，我和家人长久伫立沉痛致哀，我含泪轻轻地呼唤：“母亲，今后儿女不能在您身边，望您在天堂同父亲团聚，相依相伴好吗？”
母亲恩深如海、爱重如山，她赋予儿女们生命，一辈子日夜操劳，默默付出，无怨无悔。母亲对家庭的尽心尽责和对儿女们的拳拳爱心，给子孙后代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和绵绵不尽的怀念。
回想过往，作为母亲的儿子，我自责在很多方面对母亲有不孝之处。而最为刺痛我内心的是：母亲最后一次得了感冒，由于我们的无知，加上医生的疏忽，造成母亲重感后两天就离开了我们。母亲离开前神志不清，最后说了一句：我口渴要喝水。而医生建议暂时不能喝水。直到母亲离去，她竟没能喝上最后一口水；二是母亲晚年有20多年坚持吃素，她又十分节俭，所以平时饭菜十分清淡，我们也没为她改善伙食，使她无法享受到美食之福；三是母亲手脚方便时，都是她为我们做饭炒菜，而我们却没能为母亲煮一碗生日寿面；四是母亲一生都在为家庭和子女吃苦，到最后，母亲仍在牵挂子孙的家事。听二姐说，母亲离世前夕还谆谆叮嘱她，她不在后一定要劝我不要难过不要哭。都怪我忽视了慈母的内心感受，在她生前没能尽心照顾好她的生活，回报她的恩惠。一想到这些，我就感到自己的幼稚和不孝，心里非常愧疚和难受。
当母亲节来临之际，我恳切告诉年轻一辈：父母对子女所付出的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而子女对父母照顾再周到也是微不足道。父母长寿快乐是家庭的福气，子女孝敬父母是传递孝道，传递爱。
愿天下父母都能健康长寿！祝所有母亲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