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新日

许久没有那么忙过了，天一亮，父亲就喊我们起床，拾粪的拾粪，积肥的积肥，犁田耙地，忙得不亦乐乎。
一年之际在于春，村里人最看重的是春耕的日日夜夜。当家人打开门的那一刻，小村便忙碌起来，刨麦草、整春田，大人小孩都不闲，都有忙不完的活。
记忆里的春耕是快乐的、热闹的，人欢马叫的，从村子这头到村子那头几乎没有闲人，老人们在家里做饭，土地之上，劳动快乐着村里的每一个人。
我最害怕拉着架子车到地里送粪，土路虽高低不平，但也不算费力气，最吃力的是到了刚犁过的地，也不平整，一架车粪拉起来十分吃力，两条腿酸得挪都挪不动，拉几步就停下来喘几口气，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一天下来，虽然只是阳春四月天，但上衣竟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挖塘泥、铲草积肥、拾粪一股脑的农活都在此时成为小村的主题。大人们忙着把池塘里的淤泥担到麦田里，麦苗开始拔节，这些泥巴是用来压根和提肥的。野外的青草伴着春风慢慢长了出来，一片一片绿像流动的云，如果把它们铲除，放在粪池里和土家肥一起沤，秋后肯定是最好的肥料。还有那些散落在村子外边的动物粪便，都要捡了堆在一起等待发酵后，拌上土当肥料用。这样的肥料，如果用在瓜地里，瓜会很大很甜；如果用在庄稼上，庄稼会提高产量。
那时候，村子里有很多牛，家家户户都有，最多的家庭养了好几头，有黄牛，也有水牛。不耕地的时候，大人们会让我们去放牛，田埂上青青绿绿的草都是刚长出来的，嫩嫩的，牛最爱吃了。我们骑在牛背上，看着大人们在田地里劳作，心里惬意极了。
清明前后泡早稻，谷雨前后插满秧。这个时候，我喜欢跟在大人身后，看明亮的犁铧掀开尘封一冬的泥土，就像掀开一个个明亮的日子；蚯蚓有的被犁铧划成两段，有的露在外面，见到了春天的阳光，感受到和煦的春风，感受到了复苏后的疼，它们都拼命地挣扎着，企图尽快钻进泥土里，蠕动中、挣扎中又冷不丁被新翻的泥土盖在了下面。
我可以闻到新翻的泥土气息，清新且淡淡的泥土芳香。赤着脚在湿湿的土地上奔跑，脚底软软的、细细的、凉凉的，踩在上面十分舒服，就像踩在细碎的面上。偶尔，也会碰到砖块或石子，硌得脚心直疼。这时候，弯下腰，捡起来，扔到旁边的池塘里，冷不丁“咕咚”一声响，惊得池塘里觅食的鸭子展开了翅膀，在水面上飞起来，双脚拉出两条深深的水痕。
夕阳西下，该是归家的时候，大人们牵着牛、扛着犁回到家里，小径幽幽，余辉拉着长长的影子，拖着疲劳和辛苦让村子活了起来。
如今，年轻人都进城务工去了，村子里只剩下老弱病残的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乡村的坚守似乎很平淡，但那遥远的春耕依然还是心中的一份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