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海英

紧挨着五月的足尖，淡淡的艾草香氤氲了大街小巷，吸吸鼻子，猛然想起，又是一年端午到。
几天前，母亲打电话，问我端午节会不会和弟弟两家子一起回老家过端午，我欣然应允。我在离老家不远的小城工作，常常，挨不到节假日，母亲就会打电话催问我何时回家。放下电话，母亲的笑颜在脑海浮现，想起小时候挂在我胸前的氤氲着母爱的虎蛋袋，童年过端午节的记忆又生动了起来，心中便有了过节的暖暖氛围。于是，开始盼着端午节，盼着端午节回老家和父母、弟弟一家子一起包包粽子、说说话。
记忆中，对端午节的记忆似乎都在那浓浓的舌尖上的味道。我的家乡在莆田沿海，这里有浩淼的平海湾，听母亲讲在她小时候故乡曾有过“赛龙舟”的习俗，后来因三年灾害日子艰苦，这习俗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但是，挂艾草、吃鲜桃、用“午时草”煮鸡蛋的习俗却代代相传下来。这几年，大概因为蛋作为日常普通食品吃腻了，风味独特的粽子才代替鸡蛋渐渐流行起来。
“初一糕，初二粽，初三螺，初四艾，初五爬龙船hellip;hellip;”在莆田，这首民谣家喻户晓。小时候，每逢端午前夕，看到家家户户的门窗上插上艾草，我就开始一边哼唱着这首熟悉的民谣，一边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眼巴巴地盼望着端午节的到来，缠着母亲给我编织装鸡蛋、鲜桃的网兜。母亲总是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傻丫头，还早着咧！好看的网兜只给好孩子的哦！”于是，那几天我就完全变成乖巧听话的“小淑女”模样，母亲叫我做家务的时候，屁颠屁颠跑得比风还快，俨然成了母亲身边手脚麻利、做事勤快的“小帮手”。
端午节前夜，乖乖收拾好碗筷，拉着两个弟弟，瞪着期待的眼睛，小狗一样跟随在母亲身后。母亲做完家务后，总是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毛线，母女俩一起挑出十二根颜色最鲜艳好看的毛线。毛线的数目，据母亲讲也是有讲究的。母亲说，十二根要分成六对。六六大顺，喻示一生平安顺利。母亲把毛线捋直，剪到一尺多长，然后在线头打一个结，让我用指头捏紧，就开始用手一对对地打结、分开，重新组成另一对，再打结、分开，如此循环反复，大约到半寸长时再六根六根编成辫子，最后打个蝴蝶结，一会儿，一个很好看的网兜就在我们惊喜的欢呼声中诞生了。母亲把对孩子浓浓的爱意和祝福，用心密密麻麻地编织在网兜里。虽然现在长大了，不再盼望过节了，但是，至今回想起那些夜晚，柔和的灯光下，母女俩合作编织网兜时那份暖融融的快意和家的意象，总有一股暖流充溢全身。
端午节清晨，当一阵阵扑鼻而来的艾草香把我从梦中唤醒，我就知道，母亲披着晨光、趟着露水割来的艾草，一定又挂在房前屋后的门框上了，散发着阵阵幽香的艾叶给家增添了浓浓的节日气氛。有一回，我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母亲为什么总在这一天挂艾草，母亲说：“傻孩子，把艾草挂在门口，不但可以驱邪保佑你们平安，还有好多说不完的用处呢。”时光荏苒，她仍保留着端午节插艾的习惯。她对孩子的呵护，仿若这流传千年的古老习俗，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吃过午饭，我拉风箱，母亲把采集来的“午时草”洗干净后放进大鼎里，在上面放上洗净的鸡蛋，再倒进满满一鼎水。水烧开了，厨房里芳香四溢。据说用“午时草”煮热水沐浴可以祛病，母亲总是轮番为我们各倒上满满一大盘“午时草”热水，让我们乖乖地沐浴。然后，我会带着两个弟弟换上外婆“提虎蛋”时送来的新衣服，拿过母亲装好鸡蛋、鲜桃的网兜，姐弟仨人欢呼雀跃着跑到村口的大榕树下，和约好的小伙伴比一比谁的网兜好看，谁的鸡蛋大，谁的桃子多。心灵手巧的母亲编织出来的网兜，总是能够让我在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中风光得意一回。那时总是骄傲地想，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能干的人，是天生的艺术家。她拥有一切我无法企及的能力，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哆拉A梦”。
长大后，我和弟弟们相继离家，在外地成家立业，可是每年端午节依然能收到母亲托人送来的“午时草蛋”。多年来，母亲一直保留着端午节煮“午时草蛋”的习俗，并一直保留着煮完后分成三份，三个孩子每家一份的习惯。遇到我们工作忙，回不去，她就千方百计托人送到我们手里。我们几次三番劝她不要麻烦了，母亲总是不听。有一年，母亲又托一个朋友带“午时草蛋”给我，我在朋友面前抱怨：“你看我妈，好老土！老是改不了送lsquo;端午蛋rsquo;的毛病，跟她说过好几回不用送来，现在生活好了，鸡蛋几乎天天吃，劝她也不听，也不嫌麻烦。”我话音刚落，朋友眼圈红了，哽咽着说：“你呀，生在福中不知福啊！都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爸妈在，我们才始终有人牵挂、疼爱。我爸妈都去世了，我现在很怀念有他们在的日子，以前我胃不好，我爸妈经常送这送那的给我补胃，现在没人挂念咱，胃不好了。他们不在了，我总是感觉我是个没妈的孩子。特别是在过节的时候，这种感觉会更加强烈。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宁愿再多一点时间陪伴在爸妈身边hellip;hellip;”说到这，大概想起往事，朋友的话哽住了，眼圈也红了。我拍拍朋友的手背，她的话句句叩人心扉，我心里五味杂陈。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空间的分隔，我们与家乡的距离好像在一步一步拉长，父母成了家乡的守望者，亲情需要被随时提醒，才会发现这颗心从未离开过家乡，离开过亲人。所以，近几年无论工作多忙，过年过节我都会约上两个弟弟抽空回家一趟，我们不能经常陪伴在父母身边，传统节日可以是一种载体，链接我们与亲人的浓浓亲情。
“虎符缠臂，佳节又端午。”端午又到，无论是不是节日，有空常回家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