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海
小时候,因为家里穷,父亲为了多拿工分,就养了生产队里一头老水牛。
我是家里的长子,下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大的只有五、六岁,小的只有几个月,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奶奶。因负担重,每到年终的时候,我们家便成了超支大户。
父亲很想改变家里的窘境,没办法,只好跟队长金爷请求,能否将队里的牛给一头放放。金爷是个很慈善的长者,问父亲:“你家孩子太小,给了你,谁放呢?”“就我家老大放,他快八岁了,可以放牛。”“那怎么行呢?大海那孩子挺聪明的,又会读书,不能耽误他。”金爷说。“不要紧,我家那几个小子都快五、六岁了,他们可以轮流放。这样可以减轻我家一点经济压力。”就这样,金爷终于点了头。
农村放牛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特别是农忙季节,每天夜里两三点钟就要起床,这样到早晨五、六点的时候,牛才可以吃饱犁田。要是稍稍起晚了,到出工用牛时牛还没有吃饱,那就要扣一天放牛的工分。那时工分就是命根子,扣了工分,不但少了收入,最关键的是有可能放不成牛了。幸好那时生产队有个专职放牛的章武爷爷,每次都是他喊我起来放牛。如今想起来,真该好好谢谢他。
那头老牛在我的精心放养下,长得膘肥体壮,犁起田来一点也不比别的牛差。队长看我负责,经常表扬我,说我不但会读书,还会放牛。
一晃几年过去,那头老牛慢慢老了。我呢,也有十二三岁,要到一个离家十几里的地方读中学了。这样一来,放牛的任务就落到了二弟三弟头上。
到我读初三的时候,那头老牛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再也不能犁田耙地了。在牛栏里,我经常摸着老牛的头,给它梳理毛发,轻轻对它说话,说着说着,我就不由流泪了。老牛非常认真地听着,似乎能听懂我的话,也懂得我的心思,它不时用舌头舔着我脸上的泪痕,自己也默默地流泪。我知道,老牛已经老了,生产队再也不会让我们白白地养它了,在不久的将来,会把它杀掉。果不其然,那年年底,队委会决定将这头老牛杀了过年,给每家每户分点牛肉改善改善生活。
杀牛的场面实在太恐怖了。先是把一侧的两条牛腿用绳子捆住,两个人拉住绳子,前面一人牵着牛鼻绳。到了禾场后,操刀手遂爷大喝一声:“停!”两个拉牛腿绳的人突然跑到另一侧,遂爷又一声大喝:“拉!”旁边的人帮着猛力一拉,“轰”的一声,牛倒了。遂爷把牛鼻绳猛地拽在手中,用腿膝牢牢顶住牛的下颌,然后把在嘴里咬着的长刀握在手中,瞪着血红的双眼,狠狠地把刀从牛的喉咙里捅进去,随着长刀抽出,一股鲜血从牛喉喷涌而出,老牛惨叫一声,一会儿便不动了。
这是我平生见到唯一一次杀牛的经历,后来生产队也杀过几次牛,但我怎么也不敢再看。我们这些小孩子,在看杀牛的过程中,都尽量躲得远一些,双手也要背到背后。听大人们说,牛在死之前会狠狠记住这些杀它的人,手背到背后了,说明你没有动手,下辈子牛就不会报复你。
那次杀牛的场面让我今生难忘。想想那头与我一块朝夕相处了五、六年的温顺的老牛,临死前还流着泪把目光投向我,我看到那分明是求救的目光啊!而我却束手无策,不能帮它一把,一时像是万箭穿心那么难受,我望着老牛那渐渐模糊的泪光,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失声抽泣泪流满面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