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少敏
夜深人静,皓月当空。记忆的镜头摇过来又晃过去——我看见,5岁的我坐在门槛上,傻乎乎地看着家里的至亲哭成泪人;奶奶把我带到父亲朋友的家里,我看见父亲“熟睡”在地板上,很多人围着,乱作一团hellip;hellip;那是深秋的一个中午,会“电工”的父亲为帮朋友家安装电线,因助手的过失而不幸触到高压线,永远地离开了幼小的我。从此深沉的父爱在我生命里飞散、消失。
没有父亲的日子,我变得非常胆小。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尤其不敢在黑暗里睡觉。记得有一次村里停电,我躺在床上,心好像被悬空吊了起来,害怕到了极点,蜷缩在床角里,哭都哭不出来。年少不经世的心里,害怕一点点加深。直到如今,我还是无法忘记那种刻骨铭心的害怕和无助。
小学毕业那年,有次考试的作文题目就是《我的父亲》,我努力思索着父亲的模样,却一个字也没写出来。我哭了,哭得很伤心,也很无奈,小小的心灵有一种强烈渴望父亲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伴随在我成长的岁月里。记得一个初夏,我独自走在一条小巷,刚刚还晴朗的天空,突然雷雨大作。有位年轻的男子在我前面急急地赶路,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门咯吱一声开了,从里面跑出一个约五、六岁穿红色短裤的小男孩,用清脆甜美的声音向年轻的男子喊“爸爸、爸爸!”我怔了怔。这个我多年没用过的词语,冷不防像一把生硬的铁锤重重地砸在我心头,我猛地打了个哆嗦。
那夜,我梦见了父亲。依旧是老家的门,依旧是在老家院落里的石榴树下,父亲挺着啤酒肚,站在那里微微笑着,向我招手,身后是炎热如火的夏天hellip;hellip;我张嘴想喊“爸爸”,却怎么也出不了声,心里悲伤无法自持。一急,醒了,才发现是南柯一梦。拥着薄薄的被单,泪眼朦胧中,我照着奶奶、妈妈、伯父跟我说的关于父亲的点点滴滴,在心里描摹着我的父亲。
生父曾元顺纯朴能干,人缘也很好。改革开放初期,他就在家乡办起了蜡烛厂,村里人都叫他“蜡烛顺”。父亲还懂得电工,谁家的电灯不亮,电扇不转,都会来找父亲修理。父亲二话不说就过去帮忙,不亦乐乎地当起了村里的义务工、志愿者。
父亲生前对家乡的公益事业非常热心。那时村里为了在木兰溪上建造一座大桥,他四处奔波发动家乡在外工作人员捐款,来回的路费都是从伙食费里抠出来的。父亲凭其热心和公道,赢得了全村青年的心,取得了乡亲们的信任和拥护。乡邻之间发生争执,或家庭内部有什么矛盾,都愿意找他调解,只要他一到,自行车往他们门前一放,争吵的双方就会马上偃旗息鼓,平下心来向他“申诉”。
父亲也是个大孝子。有段时间,爷爷、奶奶为了养家糊口在外面做米粉,家里留下双目失明的曾祖母,他忙里忙外把家里安排得妥妥帖帖。成家后,妈妈和奶奶偶尔会发生一些口角,只要父亲一瞪眼,妈妈就马上停止。那时,奶奶就“仗”着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吵的声音往往大了点,不肯服输。每当奶奶回娘家时,爸爸都会塞给奶奶一些钱,叫她多买些好吃的东西回家hellip;hellip;听说,父亲去世前,有关领导多次找他谈话,动员他出任下一任村长,父亲却撒手西去,空负了家乡多情的月光。
又是一年父亲节。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深夜里怀念父亲,才知道,有种悲伤在心坎上,竟像藤萝越缠越多;才知道,有种思念在岁月里,就像绵长的流水,汩汩无了时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