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和
夜幕降临,花好月圆,天成佳偶。这一农家大院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婚礼仪式后,婚宴在鞭炮声中拉开了序幕。此刻,伙房里,名厨挥舞着铲瓢,大煤炉里蓝蓝的火焰贪婪地舔着大锅底,炉子旁的火钳,心花怒放,正为今宵又被重用而乐着呢。
望着笑盈盈的火钳,我一头扎进了记忆的长河,拥抱一朵朵俏皮的浪花hellip;hellip;
那是念小学的时候,我们家厨房里的那把火钳,全身通黑,外形的样子有点像剪刀,尤其是手柄部分。唯一不同的是剪刀手柄下端是短而扁的锋利的刃,而火钳的手柄下端则是很长的长方形的铁脚。这样的设计,就是为了往灶里添加柴火时不让火苗伤到手。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想学做饭。有一天上午放学回家,我放下书包,见大人都不在家,就自己学做饭。量米、淘米、下锅之后,我坐在灶口前,随手拿起一束稻草,擦燃火柴,点着稻草,生火做饭。我边烧火,边看小人书。那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精彩场面令我陶醉,早忘了续稻草,火灭了。我可舍不得再擦燃一根火柴,便续上稻草,把头靠近灶口,鼓着腮帮,用嘴巴往灶里吹气。只见灰烬红了起来,我越吹越起劲,突然“扑”的一声,火光推着浓烟,带着灰烬,直蹿我的脸。我本能地猛地缩回头,脸差点儿被烧到。我用手把脸一抹,正好看见邻居小伙伴玉树来家里玩。他看了我的脸,“扑哧”一笑,做了个鬼脸说,哪来的“大花猫”,真可爱!我起身想去捏这个调皮大王的鼻子,他撒腿就跑。
我追出门,却被串门回家的祖母拦住了。她教育我做事情不能三心二意,做饭前要先学烧火的本领。我红着脸又坐在灶口前。祖母走过来,耐心地教我烧火。她用火钳夹着稻草送进燃烧着的灶膛。火苗可伤不到她的手。我看到她还不时用火钳在灶心掏个类似桥孔的洞,空气即趁虚而入,稻草燃烧得更欢了。不一会儿,祖母就把饭煮熟了。哦,原来烧火做饭也有不少学问呢。下午放学回家,祖母放手让我试一试。我终于成功地做好了晚饭。这顿晚饭,我吃得特别香。
每当逢年过节,祖母、母亲炸豆腐、地瓜丝,蒸番薯糕、红团,忙得不可开交。过节炸、蒸这些美食可不是烧稻草,而是烧我们利用课余时间拾的黄树叶、枯树枝。我想去烧火,祖母却说我要再学学怎么烧树枝。于是,我又坐在她身旁拜师。母亲一下好锅,祖母就把树叶放在灶心上,擦燃火柴,点着树叶,接着用火钳往火上架起树枝。不一会儿,熊熊的火焰尽情地亲吻着锅底,锅里的一块块小豆腐,在欢快的乐曲中展示着优美的舞姿。我留心观察,看见祖母用火钳往灶里添加树枝,确保火焰不熄,并控制好火候。她告诉我,火势太小,炸不好豆腐;火势太大,又会把豆腐炸得黑红,不好吃。祖母说着,微笑着,那饱经风霜的脸,被灶膛里的火光染得通红hellip;hellip;
一转眼,到了那个难以忘怀的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蜂窝煤渐渐取代了柴火,可火钳不仅没有被淘汰,还是烧煤时的重要工具。我家的那把火钳,由于每天频繁地使用,手柄特别亮,而它的脚则因高温氧化,变得越来越短。勤俭节约的母亲在某一个赶场的日子,把火钳拿到场镇上的铁铺接上了一截。一把半新半旧的火钳,又在我家厨房里大展风采。
当时,母亲是邻居们公认的煤炉起火能手。谁家煤炉没照顾好熄火了,她就立即上门帮忙:先在煤炉筒底层放一煤渣,上面铺树叶,点燃它,接着用火钳把折好的树枝夹进煤炉筒,架在火上。等树枝着火烧红后,又用火钳把第一块蜂窝煤夹进去,放在树枝上。当蜂窝煤被烧红半块之时,得对准蜂窝孔,再压上一块蜂窝煤,这样逐一添上,最后生成了红亮的一炉子火,便可以烧饭煮菜了。我仔细观察了一番,并把每一个环节都印在心里。
母亲经常忙着田里的农活,我从学校回家要做饭菜。每次做好饭菜,烧完开水,若不再用炉火时得及时更换煤炉筒里的蜂窝煤:用火钳小心翼翼地把上层的红脸蜂窝煤、下层的冷面煤渣都夹到煤炉外,留下煤渣,把红脸蜂窝煤又请回煤炉筒中。这时,我看到火钳已被烧得满脸通红,可它毫不在乎。我敬佩之余,赶紧往煤炉筒里添上新“伙伴”,接着视炉里的火势,在煤炉最底层的通风盖上留着适当的小孔。因为母亲说通风孔开大了,浪费蜂窝煤;通风孔开小了,煤炉就会熄火。我最后扣上煤炉盖。尽管这样细心,可疏忽时煤炉也熄火过。这倒赐予我用武之地,我学着母亲为煤炉起火。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一举成功,煤炉又发出了光和热。从此以后,母亲有意识地让我为邻居家煤炉起火,我都做到不让人失望。当然,我要感谢火钳这位好伙伴的合作。
“噼噼啪啪hellip;hellip;”一阵鞭炮声打断了我美好的回忆。是啊,如今乡村举行婚宴,大都是烧蜂窝煤。于是,火钳得频频出山,驰骋疆场,尽显英雄本色。火钳,是人们生活的好帮手,是岁月雕塑的时代见证人,是带来人间温暖、幸福、希望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