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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的光影若梦
【发布日期:2016-06-28】 【来源:本站】 【阅读:次】

□许涓

2007年,南日岛唯一一座地标性建筑——电影院被拆,消息传来,许多人扼腕叹息,心隐隐作痛。远嫁重庆的表姐特地赶回来,留下最后一张和电影院的合影。因为这里是表姐成长岁月的伊甸园,她在那里度过了十来年的光阴,电影院对于她的意义不同他人。她回来后,变得神神叨叨,不断地和我回忆着我们在电影院的生活。
上世纪80年代初期,看电影就是在各村的露天晒谷场上,我孩提时,就曾坐在表姐的脖子上随她到各村去看电影。一次听说山初团部有电影看,我和表姐顾不上吃饭,便带上一把小凳子,徒步走了一个多小时赶过去。到那里时,电影已经开始放映,站在人群后面的我们只能透过缝隙看到屏幕中些许黑白模糊的图像,不知道人物、片名和内容。电影散场,幕布一白,晒谷场一片呼儿唤女之声。
1982年,“南日岛影剧院”在镇中心落成。每当夜幕降临,电影院门口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人们从岛的各个村落赶来了,他们穿着清一色灰色或蓝色的粗布大衣,和电影院幽暗静谧的气氛非常和谐。那个年代,那些正值豆蔻年华的青年男女们露出羞涩的爱意,小伙子偷偷地塞给姑娘一张电影票,一前一后才敢进入电影院。最时髦的莫过于小伙子要骑着自行车带意中人看电影时,会在自行车的前架上搭上一个侄儿或侄女,后面再坐个心爱的姑娘,在这种含蓄的暗示下,三个人的脸上都洋溢出了羞涩的喜悦。而载着三个人的自行车伴着口哨声奔驰在乡村的小路上,成为当时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姑丈在一次次命运洗礼之后成为电影院第一批放映员,那是我豆蔻年华时最荣耀的时刻,电影开场之前的十分钟,表姐总是显示自己呼风唤雨的本事。所有认识她的同学都不用排队,站在检票口等着表姐双手一挥,对检票员叔叔说:“这些都是我的人,不用买票,统统进来!”然后一群人蜂拥而至。那时候,表姐的人脉和号召力使她成为全校的风云人物,而我也常常借助她的权利偶尔偷放一个同学进来,对她钦佩得五体投地。观看电影时,我总是追随在表姐的身后,坐在剧场中心姑丈留给我们的专属位置上。当一束白色的聚光灯扫射过来时,我们便成了全场的焦点,所有的观众都能在屏幕中看到我们的手在光影中变幻出的各种图像,我们刻意把头抬得高高的,迎接那些追溯光源而来的目光,我和表姐觉得,自己就像骄傲的公主。有时候电影“烧片”,幕布一黑,在我们的带动下,全场都喧闹起来了,孩子们将帽子、手绢向上空抛去,上演各种精彩的闹剧,木质的一排排椅子齐刷刷发出“咣当”的声响。这种喧闹而快乐的声响在电影院汇成一片嘈杂,一直持续到那束光源重现才算结束。
电影开始后,全场顿时安静下来,灰色的石灰墙壁上只有喇叭发出的声音。前十分钟播放广告,听到姑丈用本地话宣讲计划生育、法律条规,那时的电影院也是镇政府重要的宣传平台。观众厅的后厢房是放映厅,是姑丈的专属空间,他像一个神奇的魔术师,把放映机的光速对准幕布进行调光,幕布上瞬间会飞起许多黑色的影子,它们像黄昏时天空中的飞蛾,搅着尘埃和光扑在一起,抵达白色的幕布。光源有次序地送出黑白人物碎片的肢体、陌生有趣的场景,在送达屏幕时完成一次神奇的拼接,在一帧帧的胶片快速运转下,画面不断变幻,上映出一幅幅生动的黑白皮影戏,迅速捕获了我幼小时求知好奇的眼球。
这时候,最烦旁边的表姐唧唧歪歪地剧透,她总把一部电影看上好几遍,对电影里的各种角色更是如数家珍。许多影片也是在表姐的介绍下,我才看懂的。印象中,记得看完《天仙配》后,我们为董永打抱不平了很长一段时间;看完《少林寺》,表姐说,这个世界上坏人永远不可能打败好人;看完《高山下的花环》,我们还想象自己以后也要嫁个英雄;看过《小兵张嘎》的第二天放学后,看见班上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在腰里别自己做的纸叠的驳壳枪,神气十足hellip;hellip;电影,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我们那一代人的性格,我的多愁善感,我的仗义豪爽,我的乐观开朗,还有那些丰富的人生阅历都是电影造就的。
我和电影院还有一段更为深刻的感情:1996年,南日中学在电影院举行了春节晚会,我们四个同学在主席台上跳着《北京的金山上》的舞蹈,赢得全校的掌声;1997年,香港回归,全校在电影院举行演讲比赛,我还拿了一等奖。在那个闭塞的海岛,一个舞台,就是一次人生的机会,也是一个伟大梦想的开端。我深深地感激电影院,只有从那个舞台上站出,才能遇见未来更华丽的自己。
不知不觉,时光走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现代文明的潮流终于涌到了南日。农村通了电,村里买了电视机,露天电影消失后不久,电影院也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在我还没享受到被男士邀请看电影时,1999年,电影院因为不景气倒闭了,后来被商人承包,改成歌舞厅,姑丈也因此下岗了。这时候的电影院,俨然是一个集娱乐吃住为一体的商业中心。大堂是康乐球场所,二楼是餐饮包厢兼棋牌室,三楼是KTV歌舞厅。
2007年,城市化进程再一次冲击到了南日这个偏僻的岛屿,为了建套房的需要,处在镇中心这一位置的电影院面临被拆的厄运,我和表姐都没有见到电影院塌成废墟的场面,却感受到挖掘机声势浩大连根拔起的疼痛。不久后,在废墟上,崛起的是一栋栋高楼大厦,电影院终于消失在了岛民的视线。
那些年的光影若梦,电影院,在人们的记忆中越来越遥远。这种文化建筑的坍塌带给我的更是心灵的失落,在今天不缺高楼大厦、别墅林立的海岛上,任何的安慰都显得矫情,这是一代人无法回避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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