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金冷
周末,回乡下时遇见一位熟悉的老农正挑着一担“粗桶”(莆田方言)给农田施肥,打招呼的同时猛然看到“粗桶”上的铁环,睹物生情,回想起了童年滚铁环的事儿hellip;hellip;
说到滚铁环,耳边仿佛响起一阵清亮、急促的金属声,夹杂着顽童们嘈杂的尖叫,惊得在地上觅食的麻雀扑棱棱地四外散开。
乌黑、滚圆的铁环,是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的乡下儿童最心仪的玩具,这对于“80后”“90后”们恐怕是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记得上小学时,一大早,还没抹掉嘴边的饭粒,家家户户的孩子们就急匆匆地抓起书包奔出门去,有的趁父母不注意,顺手拿上铁环,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乡间小道、马路边上就开始滚铁环。几个孩子低头滚动着铁环穿梭在乡间小路、晒谷场上和大街小巷,闪躲着来往的行人,活像泥潭里的泥鳅,铁环声从远处隐隐而来,一转眼,就只能瞧见小书包跃动的背影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质普遍比较匮乏,小孩玩的只能是这些低档次的玩具。那时的铁环样式大同小异,直径约30~50公分不等,用几根差不多是14号铁丝缠绕在一起,结口用电焊焊牢磨平,就成了一个铁环。那个年代,绝大多数家庭根本用不起专门制作(或订做)的铁环。那个时候,温饱都成问题,哪还有条件去订做铁环呢?所以,许多小孩都是向做木匠的师傅讨要的,因为木匠在加工制作木桶时有用铁环箍紧木桶的工序。而更多的孩子是把家里废弃木桶上的铁环卸下来用,应算是就地取材,变废为宝了。而滚铁环的钩子,差不多是用约1米长的8号铁丝(也有用10号铁丝)折弯成与地面平行、口子朝外的“U”型钩子,右端与“U”型垂直的铁丝用小绳或细铁丝绑在约1米长、直径为0.5~1公分的竹竿上。在每年七、八月黄麻收成的时候,小孩子们直接将晾晒的白色麻杆折其一段,直接将钩子一端的铁丝插进带有空心的麻杆里即可,既省事,又方便。然后,将铁环靠在“U”型钩子里,推着它滚动起来hellip;hellip;孩子们有的边滚边交流经验,有的边滚边提高滚动难度,比如,爬坡过坎上台阶,尽管有时候推着铁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累得气喘吁吁,但总是乐此不疲,兴致勃勃。
孩子们一旦放学回家,书包一搁,就呼朋引伴去了,不一会儿,一个自然村里的孩子们就开始在晒谷场或埕头上追逐打闹着,而滚铁环是最有趣的游戏。不过,乡下有些场地比不得马路 宽绰,于是铁环滚着滚着,孩子们就开始竞技了——
爬台阶,用钩子推着铁环,由第一级台阶开始往上走,一级再一级hellip;hellip;每上一阶,铁环推得越来越沉,心里默祷:稳住,稳住——“哐当”!
绕圈儿,晒谷场(或埕头)上画个圆圈,沿着边滚铁环,不许出圈,也不能越线,全凭手上的巧劲儿,滚完一圈不算本事,滚完十圈,抬头一看,周围的小眼珠子全都直了。
滚双环,滚一个不过瘾,顺着乡村的小马路同时滚两个铁环,一前一后,或者一左一右,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的“双手互搏”,要有一心二用的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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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多“60后”“70后”的记忆中,人生中第一个想要努力控制的就是这个哐哐当当的铁环。这黑黢黢的玩件虽微贱但并不顺从,总是想挣脱孩子的小手去追逐自己滚动的轨道,忽而斜行,忽而跳荡,忽而飞驰,忽而蜗爬,稍不留神,铁钩动迟了,就晃晃悠悠地倒在地上。这微小的挫折难以降服少年的心,倒了重新拾起,再来,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多数时候,滚铁环是小男生们的专利,偶尔也有小女生下场试试手,但这个硬邦邦的铁器、略带刺耳的金属声似乎与女孩的天性总有些抵触,娇嫩的小手把会儿铁钩就酸痛了,最后还是悻悻地站在一边,给正在竞技的男生们打气、加油、鼓掌、叫好。有的小男孩滚铁环一直滚到很晚也不肯回家,直到听到家长们来催促乃至呵斥,才悻悻而归。当晚的赢家,成为孩子们尤其是女生临睡前叽叽喳喳的对象,有的甚至在睡梦中露出胜利而又甜美的微笑。
滚铁环的年龄段大约在六至十二岁之间,过了这一年龄段,高年级的学生就开始寻找新的游戏,比如躲在课本后吹纸画,就不会在家里跟弟弟妹妹抢铁环了。一茬又一茬的孩子们就这样一天天成长起来。
四五十年后,当年的小孩子都已步入中年,童年的记忆渐行渐远。然而每当看到铁环时,童年的时光仿佛一下子又都回来了——这些职场上的老总、官场上的领导、剧场上的角儿瞬间又成了张三、李四、王五、六妹hellip;hellip;都围到铁环跟前,拿起铁环,满地撒欢hellip;hellip;
铁环还是那个铁环,还是那么灵动和不驯,依着自己的轨迹、节奏和方向前行,而跟在后面的人却已气喘吁吁,赶不上趟儿了,不由得停下脚步,望着歪斜欲倒的铁环,嘟哝一句:“要玩好这铁东西,还真得下一番功夫!”
我想,人生要走好每一步,不正像这滚铁环一样吗?选择好正确的方向后,脚踏实地,步步为营,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