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勋

人老了，在睡眠减少的茫茫长夜里，在莹白的座灯下，我摊开一张揉皱的记忆之纸，迟缓地冥思追忆并拼接撰写着自己历经沧桑的故事。1977年的高考刻骨铭心，它改变了千百万人的命运，当年的高考之战，史无前例，无奇不有。
1977年，尘封10年的高考大门轰然重启。天大的喜讯霍然降临引起轩然大波，全国人民欢欣鼓舞，广大青年奔走相告。随着尔后报考范围从老三届延至其后的历届高中优秀毕业生，以及条件婚否不限、政审改革等举措的出台，中国呈现大学史上绝无仅有的身怀六甲亦上阵，夫妻、父子同报考。高考时间破天荒“抢”在当年12月10日，有些大队网开一面放宽政审，连已在民中任教的64、65届高中生们也悄然迎考。千百万青年踊跃报考，可谓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当年全国570万人报考，录取仅27万。
战之道有三：算定战、舍命战、糊涂战。前者为上乘之策，因为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我自知愚笨，但笨鸟可先飞，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找出尘封10年的高中课本，青灯黄卷，日夜苦读，复习唤醒遗忘，特别是书上曾写写画画的符号，令人一见如故，豁然开朗。阔别十年的函数、方程式竟蓦然神奇在忆，过去读书时坚持的“恰当贮藏方便提取”，令我在较短的时间内唤醒潜意识，恢复课本知识记忆。弗洛伊德关于潜意识是过去意识积淀和才能结合的产物的正确性由此可见一斑。糊涂战是盲人骑瞎马走死胡同，偏离考纲，忽视课本，舍本逐末，猜题押题，寄希望于苍天保佑等，这是许多原本重点校高材生当年名落孙山的重要原因之一。至于舍命战，精神固然可贵，但即使1977年（福建卷）考不上也还有1978年（全国卷据说还容易了点），条条道路通罗马，何必只选华山路一条？背水列阵，自堵退路，孤注一掷，一次就吊死在一棵树上，毋庸置疑是不可取的。
1977年12月10日，老婆用劳动之余绣花赚的小钱，买了一条连过年都吃不到的小黄瓜鱼，算是给我临考的加菜。那天，我穿着一件灰蓝色、多年常洗不皱的廉价的确良中山服进入梧塘五七中学（现莆田七中）考场。上午语文科作文是一则读后感，大意是：记者到大庆采访，王铁人（王进喜）陪同参观，在油田某幼儿园发现有一小孩哭啼不断，然无人照看，王毫不客气地批评了幼儿园阿姨，阿姨沉默不语。在路上，当王得知那哭孩竟是阿姨之子后，幡然醒悟，马上返回向阿姨道歉。作文要求根据日记整理思路，合理想象，提炼主题，考场出现讴歌阿姨公而忘私及王铁人知错乐改两种不同的选题（事后据说两者都可以）。我的作文谈不上有文采，然而在慎思、明辨、笃行论述的基础上因文字简洁、吐露婉约而自感满意。下午数学考试，我因忘记球体公式而失分，其他基本还可以。
凭着还可以的成绩，我被录取到福清师专大专班。录取通知单未到手，公社就已提早在东福安民埕张贴录取公告，按公社各大队排列惯例，我名列榜首。为了防止“范进中举”悲剧重演，家人无人通知我，直到数天后，我途经安民埕才惊然发现。
拂去岁月的风尘，走进历史的沉思，在不可更改的人生境遇里，我学会田间劳动，种蘑菇、白木耳，上萩芦“暗那”拾柴自烧，去界外铺盐埕打工，千里运油桶去福州hellip;hellip;而1977年的高考改变了我的命运，让我找到潜藏的打开人生突破口的优势。“命运等于机遇加能力”，这句真理在我心中灿然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