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元沧
那天晚上我在黎焕颐先生府上给峻青老通电话,心情一如既往地崇敬。当时我在策划编一本《上海作家散文百篇》,要求入选者每人提供一张生活照片,峻青老给了我一张小小的“报名照”,我请他换一张。
编这本书工作量不小。入选名单经过反复酝酿,作了几次调整,才最后敲定。然而,入选者有的出国讲学,有的举家出游,有的生病住院,有的“隐居”创作,有的乔迁新址,有的hellip;hellip;难以“捕捉”,截稿时间只得往后推。
就说这入选者提供的照片吧,也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为书的品位和入选者的形象计,不得不认真加以解决,或通知自行调换,或派人上门去拍。所以,只好再次打扰峻青老了。这是不能找替身的。
挂通电话,他抢先向我问好,声音浑厚而又亲切。他向我打听一位浦东朋友的近况。两年前我们在浦东小聚,峻青老的头发黑里间白,山东乡音依旧未改。他把出于自己之手的一幅字和一幅画送给朋友,那画那字,精神得就像他自己。我祝福他健康长寿,钦佩他多才多艺。
认识峻青老,是从读他的文章开始的。那是神交,而今是直接交往。时间跨度长达40余年。我庆幸自己与他有缘。
和现在一样,上世纪50年代的初中语文课本上,也有着许多当代名家的作品。其中有叶圣陶的《多收了三五斗》、茹志鹃的《百合花》和峻青老的《黎明的河边》。他们的作品,绝对没有无病呻吟、忸怩作态,文字不花俏,但描写得很到位,特别是细节的描写,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传真传情,感人至深。
在分析《黎明的河边》时,老师让我朗读它的主要段落,虽然我的福建普通话很蹩脚,老师还是表扬了我,因为我很投入很认真。几十年过去了,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hellip;hellip;记得有人说过,“文章与时高下”,“文学是社会的家庭教师”。好的文学作品能教育人、鼓舞人、激励人、塑造人,其影响是深远的。事实正是如此。我们这代人,也许永远走不出当年主流文学建构的精神天地。我将永远记住他们和他们的作品,记住作品描绘的特定氛围,还有那些栩栩如生的主人公的高风亮节,说句有点形象的话,一辈子都不会远离“黎明的河边”。
电话里峻青老告诉我:“明天就要回山东老家,机票已经买好hellip;hellip;什么时候到俺山东看看,现在俺家乡真不错。或者你定个时间,我可以陪你去。”我真有点受宠若惊了。
事后我才通过别人获悉,这次他回家乡是有“任务”的,家乡正筹划拍一部他的电视片。我不由感慨,热爱家乡的游子,不管他走得多远,飞得多高,依旧是天上的风筝,线的另一端,始终牵系着故乡的一切影子。故乡的回忆总是暖暖的。故乡也永远不会忘记他。
我说,你别忘了照片的事。他笑着答道:“我马上选好装在信封里,明天一早让孩子给你寄去。”和蔼可亲,没有半点架子,着实让人感动。我真想对他说,我在黎明的河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