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杰
从乡下走来,辗转于城,一路一路的,时光经年,那份乡土味依然魂牵梦萦,而山芋,却是这记忆里最漫长的主题。
我一直是吃着山芋长大的。说这话一点也不过分和夸张。从有记忆时,我嘴里最多的食粮便是山芋,从蹒跚学步到矫健而行,山芋的清香陪伴我完成了这一路的成长。
幼时至贫,米饭还不能成为生活的主食,山芋便是我最温暖的食粮,每天必有它主缀家里的饭桌。早餐是山芋煮稀饭,山芋的香甜经过长时间的烧煮,美味早已渗入稀饭中,我总能快乐地扒上两碗。晚餐是山芋加水,放在锅里煮,待香气四溢,就可以开吃了,我喜欢捧着它们四处玩耍,在脚不落闲里进行晚餐。而我家的大灰狗,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吃山芋它吃皮,我们惬意地完成了各自的温饱。
母亲是个心灵手巧的村妇,她总能让我们几个孩子对山芋百吃不厌,山芋在她的手头就像魔术一样变化多端,她会在旺着的锅里烧出香喷喷的烤山芋,或者在锅沿上贴出一圈嫩黄的山芋片。偶尔她把去皮的山芋切成块状,加水炖烧,那些汤水和着山芋,温暖着我们的胃。
清明插枝,雨水滋润。初夏的阳光赐满生机,在夏末,满畦的藤叶布满地头,初生的山芋在地下蠢蠢欲动,地头裂缝无数了,母亲采一些山芋枝带回家,从叶头一折,皮儿随着叶子一并撕出了,里面的山芋杆一折几段,清亮亮、滑溜溜,清水一晃、清油少许、细火嫩炒,少荤的年代,也有这样的佳肴美味。
秋末,满山的山芋叶败老连连,家人扛着锄头开始丰收了。长条的山芋梗,左一锄,右一锄,用力一拉,一勾,山芋个个离地而起,人参果般的散落一地。拾起沉甸甸的山芋,我们在扁担的“吱嘎吱嘎”中完成了这一年的辛劳。
丰收的山芋成芋山芋海。温暖的油灯下,母亲的巧手把山芋变成了各种形状,有晒干的长条形、三角形,也有山芋片,有碾碎的粉末,自然也有做成的山芋饼,真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它们被母亲做成春节里的各种糕点,我喜欢把它们装进口装,秀宝一般,一点点地在同伴面前“炫耀”,那样的感觉,纵然岁月飞逝,依然留有垂涎无数。
生活就像一些书页,它们精彩绝伦地被我们翻过,那些曾经用心温读的书页,在岁月中,被遗弃却又总能时时记起,而山芋就是这记忆里一个永恒的主题。
前年,闲暇的父母突然开垦了一些荒土,熟悉的地头,又奇迹般布满绿意,那些尖嫩的山芋叶,在风中摇曳着我记忆的童年,摇曳着我年少时的梦。那些岁月,它们虽然贫瘠,却又赐人无限美好与向往,在那些充满想象的岁月里,日子被温暖的阳光一天天地扯大,不经意间,已然成长。
也是那年,我牵着爱人的手,无比快乐地逗她:“我们去山上采摘山芋吧!”她一个劲地点头示好,却是一语捧腹家人。想来也是,那些曾有的岁月与我们渐行渐远了,实践已经不再重要,而我们需要的只是怀念,在飞扬激情的追忆中,我们的日子芝麻开花节节攀高了。这一路路地走来,我们步履坚定,我们甜美微笑,我们的生活已然美好,而山芋,终只能作为那个年代一个永远只供回忆的情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