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影
也许人的一生会有无数次偶然的遇见,有些遇见会在不经意间擦身而过,有些遇见会变成一生的陪伴,而那些镌刻在生命足迹中的遇见,会伴着年岁的递增,在记忆的程序里不断刷新。邮票,这孩童时期的偶然相遇,定格成一生的陪伴,演化成美妙的守候和释放心灵的惬意。
1969年的一天,13岁的我在放学路上,突然被丢弃在路旁的一个旧信封吸引。那让我凝目的是贴在信封上的三枚邮票,比我平常见到的邮票更精美、更漂亮、更大些。后来才知道那三枚贴在挂号信封上的是《南京长江大桥胜利建成》的邮票。只见邮票上的南京长江大桥如长虹飞落江面,漫江碧透,百舸争流,天堑变成通途。另一枚8分的邮票上,一辆辆披红挂绿的彩车正徐徐驶过大桥,宽阔的公路引桥成了自天而落的通衢。而最边上的那枚4分邮票,则是在大桥边庆祝南京长江大桥胜利通车的盛况,万众集合,红旗招展,一派热烈喜庆的场景。这三枚图案精美的邮票,让我这个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如此痴迷。
从此,这一不经意的遇见,让我与“邮政券”(莆田话对邮票的称谓)结下一生的邮缘。我开始在街头巷尾留心各种漂亮、好看、色彩斑斓的东西,而且基本上是他人丢弃的东西,除了“邮政券”,还有烟标、糖纸、火花等绘有各种精美图案的小东西。有时,我也常常在老街的垃圾箱里认真翻捡,或跟在邮递员身后,向有信件的人家乞求。碰到好说话的乡人邻里,就会把信封上的邮票撕下给我,让我如获至宝;碰到人家不肯给的,还会给我白眼和斥责,或给我几句难听的话,让我难堪窘迫hellip;hellip;
然而孩童时对色彩和画面的好奇天性,使得我经常转悠在老街的街头巷尾,拾拣人家扔掉的旧信封,一直到了有点废寝忘食的地步。记得有一次放学,因为一路上低着头到处寻找旧信封,不知不觉走过家门,等到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还挨了到处急着找我的母亲的一顿责打。后来,我知道邻居有一位大叔在老街的废品收购站工作,于是就经常与他套近乎,帮着他干活,好让他同意我在旧书报堆里“淘宝”。现在我书架上的那两本信销邮票,基本上都是那个时候从老街的废品收购站,或古镇街道边的垃圾堆,或街坊四邻那里捡拾来的。也许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人都有过身历其境的感受,在那食物供应紧张、品种单调匮乏、票证处处限定的年代,别说小孩,就是大人要掏钱购买新的邮票来维系自己的兴趣爱好,还得思前顾后,考虑再三。
那时,我还经常与学校同学和左邻右舍的小伙伴们交换自己多余的信销邮票,来丰富自己的收藏。记得每次拿到旧信封,我都会把信封上的邮票剪下,放在水里浸泡个把小时,等到邮票与信封分离后,再小心翼翼地洗尽邮票后面的背胶,然后把它凉干压平,最后夹进笔记本里保存起来。就这样的日积月累,几年间竟收集了上百枚邮票,每当我陶醉于邮票上各种各样的图案时,都会有种悠然自得的惬意。
在我家隔壁的大宅院里,有一位高中生大哥,那才是真正的集邮爱好者。他爷爷早年去了新加坡,后来做了很大的生意,是小镇有名的华侨,家境极好,所以他有好多本插满各种邮票的自制集邮册,足足有好几千枚,很多都是成套的。当他得知我在搜寻旧邮票后,就请我上他家观赏他的藏品。那也是我集邮的第一次大的转折,是我的集邮入门。伴着和煦的阳光,心情随着邮册的一页页翻动而喜出望外,真想不到邮票世界是如此多彩多姿hellip;hellip;
“这是牡丹邮票,一套15枚,表现了lsquo;胜丹炉rsquo;lsquo;昆山夜光rsquo;lsquo;冰罩红石rsquo;等名贵的牡丹品种。这是黄山邮票,全套16枚,是著名国画家田世光的画作hellip;hellip;”随着邻居大哥引人入胜、娓娓动听的讲述,我仿佛在湖光山色中游览,在百花争妍里流连,在珍禽奇兽间穿梭,想不到世界上有这么多美轮美奂的邮票,小小的邮票还有这么多的学问、这么广的知识。邻居大哥说:“集邮是一门学问,一枚邮票从图案的内容、意义和欣赏,到它的设计、历史背景、印刷过程以及制版技术等方面都有着深厚的底蕴hellip;hellip;”在邻居大哥的讲解中我茅塞顿开,告别了原本懵懂无知地搜寻精美好看的“东西”的幼稚,第一次跨进了集邮的大门。从此,我与邻居大哥结下了集邮的师徒情,也与邮票结上了难解的缘分。
上世纪50年代出生的人都知道,刚走出“三年经济困难”的中国,人们根本谈不上用多余的钱去满足自己的集藏爱好。那时候,为了几个正在长大的孩子,寒暑假间,母亲会在家门口支起卖茶水和出租小人书的小摊,几个兄弟轮着在小摊前照料。一天下来会赚上不少钱,母亲也会从一天的收入中拿出一些钱给我们当辛苦费。我就把这些零碎的钱积存起来,待到差不多了,就到书店或书摊上买一、二本新的连环画,剩下的余钱就跑到邮局购买几枚新的邮票。就这样的日积月累,我的几本笔记本里夹的新旧邮票渐渐地多了起来。于是,邻居大哥就教我自制集邮册,先用白色的硬板纸裁成集邮册大小的纸片,再用胶水把切成条状的透明纸贴成一排排一边开口的长条,然后把邮票插进去。最后在每一页打上两个小孔,用文具店买来的铁皮钉条固定好。这样,那一枚枚设计精美、图案丰富、色彩缤纷的纪特邮票有了应有的安身之所。
之后,随着年龄的增大,我下农村务过农,到部队服过役,进大学念过书,再到市文化部门从事美术专业工作,始终都和邮票形影不离。对邮票集藏的热情有增无减,乐此不疲。不管走到哪儿,仍然痴迷依旧,并投入不少的精力、物力、财力,或购买邮票,或交换邮票。不管平日工作多紧,或者出差在外,我都会挤出时间跑到各地的集邮商店、收藏品市场,为收集稀缺邮票而不辞劳苦。工作之余,集邮几乎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很多时候头脑里塞的尽是邮票,只要一听说哪里有珍藏的邮票,心里就像揣只兔子似的,想方设法也要把它弄到手。
也许是冥冥中的安排吧,邮票在偶然的遇见中成了我终生的挚爱,宛如微波荡漾的湖面,纵是风静波平后,仍是一圈又一圈扩散开来的涟漪,拂动着心海,久久不止。这就是兴趣的魅力、爱好的魔力。也正是这一终生的嗜好,让我流连在美学鉴赏和艺术修养的海洋中,驻足在中国画艺和西洋画技的艺苑里。
“花中绮丽皆含笑,我化蝶儿总是痴。”邮票邮品的收藏、欣赏和研究,丰富了我的业余文化生活,充实了我的生活质量,使我的整个人生都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