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马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特别有情调,我独自撑伞,漫步于家乡的石板路上,突然,四边形石井跃入了我的眼帘,井口铺着被岁月磨得光溜溜的长石条,井栏上的石灰斑驳不少,井台上也有不少的坑洼,它失去了往日的容颜,被人彻底遗忘了。
我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轻轻地抚摸着石井,尘封的记忆马上打开,它似乎在向我诉说着昔日的辉煌、今日的寂寞,面对此情此景,涌上我心头的是难以名状的伤感。我再也不忍直视它,闭上了眼睛,过去的石井在我的眼前清晰地浮现。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石井承载那个时代的人美好的记忆,聚井而居,一直以来都是乡村生活的写照,石井成了养育我们长大成人的活水源泉。我跨得过时间的长河,跨得过千山万水,但我跨不过我的乡愁,它一直以来都珍藏在我记忆的最深处,挥之不去。
每天清晨,旭日东升,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石井迎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乡亲,石井就成了最热闹的新闻播报站。乡亲们络绎不绝地挑着水桶来挑水,从家里到家外,从村里到村外,天南海北,古今中外,胡聊海侃,有的津津有味地边听边打接着;有的磨磨蹭蹭,希望再听到一些自己想听的新闻;有的担着水回家忙去了,软软的竹扁担挑着满满的两桶水,一路上颤悠悠的,心中洋溢着舒畅的情怀。
女人围在平台上搓衣服,空气中弥漫着肥皂的清香,女人唧唧喳喳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洗衣声、孩子们的嬉闹声,奏响了一曲悦耳动听的交响曲。
小时候,我常来水井边玩,很小心地看着那口井,朝井里望去,我常常纳闷:为什么井里的水永远也挑不完呢?井里的水山泉一般的甘洌,清澈得像一面镜子,静静地趴在井底,蓝天白云都倒映在井中,当然也映出了一个大眼睛的傻姑娘,我会冲着井里的她扮鬼脸,里面的姑娘也扮了鬼脸,我乐呵呵地笑了,邻居大婶见了,好奇地问:“丫头在笑什么?”我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没什么!”有时我会突发奇想,如果我是鱼儿,在井里畅游一定很舒服吧!
那些忙碌的大人们打水的时候,水桶哐当一声放下,左右开弓、动作娴熟地打接着,提起来时就是满满的一桶水,一点也不费劲,我看得眼睛都直了。每当这时候,我的手就痒痒的,也学着大人,当我把水桶扔进黑森森的井里时,那种兴奋、胆怯的心情无法用语言表达。水桶晃晃悠悠地吊到了井里,它总是不肯主动地潜到水里去,而是固执地漂在水面上,悠闲地漂浮着。我使劲地学着大人的样子,晃动了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水桶终于给了我一点面子,“喝”了半桶,此后任凭我怎么努力,它都不肯配合再“喝”一口,我只好晃晃悠悠地把它提起来,怎么这么重啊!我呲牙咧嘴的。
有时,我不小心就把水桶掉到井里了。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把水桶掉进井里的情景,我围着井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最后只好扛着扁担,拎着另一只水桶沮丧地回家,我忐忑不安地对妈妈说:“桶掉井里去了。”母亲没有骂,而是笑着说道:“没事的。”然后和我一起去打捞水桶。
到了傍晚,夕阳快要落山了,孩子们就会聚集到石井旁,这里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一个小孩蹲在平台上,在平台上投下了影子,另外一个小孩就用木炭在平台上描摹他的影子,他们姿势不同,描出来的影子自然也就千差万别。看着各具形态的身影,他们得意地笑着,仿佛他们就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画家和造型师。此外,孩子们还玩捉迷藏等游戏,石井的上空飘荡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在每一个炊烟升腾、夕光洒地的傍晚,石井又成了劳累了一天的乡亲们休憩的好去处。吃完晚饭后,他们三五成群不约而同地聚集到这里,坐在石井栏上或石井边的石头、草地上,有的干脆从家里带来板凳,他们谈论今年庄稼的收成,商谈来年的农作生产,交流着水田的管理经验,也道家长里短。他们时而小声交谈,时而哄堂大笑,用不着担心吵到别人,他们笑声里洋溢着喜悦,充满了理解,荡漾着幸福。在阵阵微风的吹拂下,有的乡亲干脆就躺到石井平台上,眼望着星空,旁听着聊天,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故乡的石井啊!你是故乡一道独特的风景,一个充满诗意的地方,滋养着亲爱的故土、亲爱的乡亲们,见证了乡亲们单纯的快乐,联结了乡亲们的友谊;是你陪伴乡亲,从风雨中走来,度过那段艰难的岁月,是你陪伴孩子们一起度过无比快乐的童年时光,是你陪伴乡亲们走上了今天幸福的道路。
如今,石井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是井栏依旧,井台上的坑洼处已经长出了些许的杂草,偎依在老井的石板边。静静地看着想着,我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来,轻轻地拔掉了杂草。石井呀,我不忍让你再这样荒芜下去!物是人非,伤感又一次不可遏制地涌上了我的心头,为它的风光不再,为它是我童年时温馨的记忆。
虽然天空还在下雨,但是雨小了点,我索性不再打伞,慢慢地绕着石井走了一圈又一圈,直至头发都湿了,水珠不停地流到脸上,我已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我心酸的泪水。直到走累了,我才又一次撑起伞,无限留恋地看了石井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此生割舍不下的何止是故乡的石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