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成

尽管时间已过去30多年，尽管现在各种服装让我眼花缭乱，但结婚时母亲为我买的那件中山装，一直收藏在我的衣橱里，让人难以忘记。
这是一件蓝色呢子中山装，虽然颜色显得有些陈旧，袖口上还有些起毛，然而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件普通的中山装，它记述了一个充满母爱的动人故事。
1985年12月26日，是我结婚的日子。那段时间，家里为我的终身大事忙得不亦乐乎。父母为此准备了很长时间，花去了多年的积蓄，将我结婚需要的东西基本置备齐全。上世纪八十年代，人们的日子都不宽裕，父亲不高的工资，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我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工资从每月学徒18元拿起，到结婚时也就每月30多元，所以一直也没有多余的钱。因为没有钱，最后那几天，一家人就为我穿什么新郎服发愁。我体谅父母的难处，说有一件九成新的便装就可以当新郎服了。可是母亲认为儿子结婚是家中的一件大事，也是儿子一生的大事，不能草率，执意要为我买一件好衣服。那个年代，一般的成年人都穿蓝色中山服。你看，两边上下四个口袋对称，肩袖相称，领子紧贴，五个扣子整齐排下，领口还有风纪扣，穿着美观、端庄、大方，很显精神。普通的是“的卡”布的，一件几十元钱；高档的是“毛呢”的，一件二三百元。许多中青年都有一件，我很早就想买一件，可都因价钱太贵而舍不得，所以一直没有买成。
当母亲看到别人结婚时都穿着“毛呢”中山装时，执意要给我也买一件。我不同意，但她也不让步。母爱的伟大在此时让儿女无限感念，做母亲的都是这样，一生为了儿女，不愿自己的儿子在结婚大事上输给人家，所以起了这个心思。可是这么多钱家里没有，要借也不容易。那天她早早出去，到了中午才回来。她很高兴，说跟好几个人借，借了200元钱。姐姐在边上听说后，也将私房钱拿出了几十元凑给母亲。母亲顾不上吃饭，便跑出去了，回家一进门就笑，提着手上的衣包叫我：“成子，过来试一下！”我打开一看，正是一件蓝色“毛呢”中山装，我脱下身上的衣服试穿起来，没想到一试正合身，而且很合体。她左瞧右看，不时地扯扯领子和袖口，好像生怕哪个地方不合适，对不起儿子。最后认为一切都满意了，她才轻松下来，仿佛放下了一桩很重的心事。
结婚那天，我穿着这件呢子中山装，精神多了。同龄的人看了都羡慕，旁人也评价说很好看，母亲时不时投过一缕欣喜的目光。我心里虽然甜蜜，但却隐隐有点不是滋味，是遗憾，是内疚，是难过，还是什么，我不知道。看着母亲在一旁忙碌的身影，当时我就想，为了儿子穿着这么一件时新体面的衣服，母亲要发多少愁，要省吃俭用多久，才能还掉这笔钱hellip;hellip;年轻的我不仅没能为父母减少烦忧，还让他们那么操心，真是不应该。不幸的是，那天中午我站在门口接新娘进门时，一个鞭炮蹦过来在我身上炸响。我低头一看，新的呢子中山装左口袋被炸出了一个小洞。母亲看到后，很是心疼，她赶忙过来一下一下抚平，接着找出针线来缝了几针hellip;hellip;我当时也责备自己不小心，没有护好衣服，让母亲难过。
平时，我都舍不得穿这件中山装，只有在逢年过节，或者重要的场合，我才拿出来穿，来感受浓浓的母爱。2003年4月，母亲去世前，我穿着这件中山装去看她。她醒来后看着我，轻轻地说：“这件中山装还是你结婚的那件吧，穿了好多年了！”我当时心里难过，头点了几下，转过脸去，任泪水无声地流下来。母亲记性好，这么多年还一直记得。历尽了人生沧桑苦难的母亲，不是因为记性好，而是这件衣服在她的头脑中印象太深刻了。
母亲最后走了，去了遥远的天国。我穿着这件中山装把她的骨灰送进了公墓，以后多少年过去，我一直穿着这件中山装，也独爱这件中山装。因为一穿起它，我就会想起母亲，想起那困难年月母亲为这件中山装所付出的辛劳，它是我对母亲的一种最好怀念。如今，我已到了老年，虽然这件中山装已经陈旧，虽然现在什么样的服饰什么样的面料都有，但我一直爱穿中山装，更是不舍得扔掉这件中山装。直到大前年，我才买了新的中山装，我把这件旧的中山装叠好放进衣橱保存起来，不舍得再穿它，因为这是母亲留给我最珍贵的东西，是母爱的见证。它所诠释的不仅仅是一件衣服，不仅仅是过去的时光，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母爱，让我一生承负。
这件“毛呢”中山装，留在我心上的印痕太深了。每当想起当年困难年月母亲为我买的这件中山装，我总是既难过又内疚。真挚、无私、慈祥的母爱，有如这件中山装，一直保留在我心里，让我永远地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