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8月28日，“威尔逊总统号”邮轮从美国旧金山海岸启航，向遥远的目的地——东方之珠香港驰去。邮轮上乘坐的是130多位从美国返回自己祖国的中国科研人员、中国留学生等。他们听从祖国母亲的召唤，即将回国参加新中国建设。那时候，国家刚从常年战火中走出，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建设大业，急需人才。这些人，冲破美国当局的重重阻扰，终于赢得回国的机会。他们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回归的人才。他们在日后的新中国建设事业中，成为各个高端领域的领头人，为祖国的发展做出卓越的贡献。许多人成为知名科学家、共和国的功臣，其中的邓稼先等12人评上院士。          

这批“海归”中，就有著名的莆籍科学家郭挺章，以及与他患难与共的夫人、今年已是97岁高龄的主任军医吴琼璁。笔者撰写此文，虔诚纪念郭挺章诞辰一百周年，并以此弘扬他热爱祖国、科学报国的高尚品德。

往返皆怀报国志

1917年3月，郭挺章出生于福建莆田黄石镇，是父母三子女中的“独苗”。父亲郭元明，莆田忠门乡砺山村人，来到黄石镇行医，兼任当地基督教牧师，母亲也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他从小跟随父母进教堂，做礼拜。天赋聪颖的郭挺章，从小喜欢读书识字。就读莆田哲理中学时，他对自然科学着迷，同时又对国文和社会学产生浓厚的兴趣，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1935年6月，他于莆田哲理中学高中毕业。该校校史资料《大事记》记载：“本届毕业生郭挺章考得教育厅清寒学生大学奖学金，又应浙江省立医药专科学校考试，名列第一。 ”可见郭挺章在中学时代就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学生。

郭挺章以读医开始高校学历，1939年夏，考进金陵大学（今南京大学）化学系。学校所在地原在南京，可是，这座苦难的中国国都，一年多前遭受了日本侵略者的重创——日寇在这里犯下了南京大屠杀的滔天罪行！随着国都的撤离西迁，金陵大学也随之迁移四川成都。这一年，他得了肾脏病，虽然治愈，却埋下了日后复发的隐患。这时的成都，聚集着从南京等东部城市西迁的多所高校，加上这里原有的高校，形成了学术思想非常活跃的地带。郭挺章主攻化学专业，但他兴趣广泛，积极参加学校的各种社团活动，为金陵大学“现实文学研究社”的主要成员。他还跨校跨专业结识师长和志同道合的学子，扩大了科学认知和社会认知的视野。成都求学期间，他在成都华西协和大学加拿大籍教师文幼章、金陵大学学友谢韬的影响下，对中国社会、对信仰有深一层的认识和思考，他开始接受马列主义真理，认同中国共产党的主张，积极投身地下党领导的革命工作。1943年，郭挺章以出色的成绩完成本科学业，留校任助教，同时攻读硕士研究生。

1946年2月，他加入中国共产党，谢韬是他的入党介绍人。同年，获得金陵大学硕士学位，留校任教。这一年，随着学校的回迁，他来到南京，除了工作和学习，就是积极参加党的秘密工作。还是这一年，29岁的他，与小他3岁的吴琼璁（医生）女士喜结连理。

稳定理想的职业、幸福温馨的家庭，没有迷住郭挺章高远的志向。他考虑的是战火过后的国家建设，中国要摆脱贫困，要走向富强，就要有一大批高端科技人才，他决定继续深造，跻身这支队伍的行列。他把握机会，以优异的成绩考取留学美国的资格，并得到党组织和国民政府的双重批准。

1947年，郭挺章怀着坚定而又依恋的心情告别饱受战火摧残的祖国，告别怀孕在身、即将分娩的妻子，漂洋过海，远赴美国留学。他先读俄亥俄州立大学，一年后到犹他大学，师从美国著名理论化学家亨利·艾林教授，攻读和研究理论化学。

吴琼璁，1920年11月出生于莆田城区。父亲吴仁民，莆田江口邦尾村人，莆田哲理中学毕业后，靠教会奖学金和半工半读赴美国留学，奋斗8年，于1919年获美国波士顿大学硕士学位，回国后先后任哲理中学教师、大学教授、大学校长等职。母亲林美仙，福建华南女子学院毕业，当过莆田咸益女子中学董事长、莆田滋益妇女学校校长，也兼传教。吴琼璁中学就读于莆田咸益女子中学（今莆田九中），1943年福建省立医学院毕业后，成为福建省立医院的医生。

自从嫁给了郭挺章，她的情感世界就伴随着丈夫赴美深造的决定和成行倒海翻江。她支持丈夫出国留学，又为双方今后的生活而担忧。作为医生的她，担忧丈夫肾脏病变隐患，最好是有她在身边照顾。而她自己，眼看即将分娩，却要天各一方。果然，丈夫刚走后3天，儿子就出生了。月子里，她深切盼望孩子他爸能守在母子俩身旁，深情体贴，问寒问暖，但这只能是不可实现的奢望。3个月后，吴琼璁争取到一个去美国医院进修的机会，从而实现了与丈夫团聚的心愿。她忍痛把三个多月的儿子托付给孩子的奶奶照顾，只身取道上海乘船出洋赴美。终于，夫妻俩在犹他大学的所在地盐湖城相聚了。

一对青年夫妻，异国他乡深造，互相勉励，互相关心，恩恩爱爱，营造出一幅温馨亮丽的家居画面，敏感的报社记者闻风登门。郭挺章的侄子郭祖耀副教授保存下来一份1948年10月12日美国犹他州盐湖城英文版地方报纸。专访文章写了郭挺章回国后的设想：“国家的需要，就是我要为之付出的努力。我的梦想是建立一个配有图书馆、实验室和大厂房的研究院。”该文也写了吴琼璁的回国打算：“我的祖国人民还很贫穷，他们需要帮助……我有太多的事情想做，我在美国医院学到的所有东西，今后回国都用得上。我准备专攻小儿科。希望回国时能多带一些中国没有的先进仪器设备。”

1949年，郭挺章获得博士学位。他的导师、美国著名理论化学家亨利·艾林看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再三留他作为自己的合作者，但他学习科学的目的是为了祖国的科学发展，他抱定报效祖国的决心，准备回国。他婉言谢绝恩师的挽留。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他和妻子闻讯兴奋不已，热切期盼早早回国，还欣然给自己的女儿取名郭旃。旃，古代一种赤色的旗。郭挺章兴奋之下，却忽略了一个潜在的危机，女儿的名字让别有用心的人产生某种古怪的政治联想。夫妇俩遭到美国联邦调查局的调查，原因是有人举报郭挺章有中共分子的嫌疑，其中包括给女儿起的名字。此时，美国正在掀起以“麦卡锡主义”为代表的清除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反共、排外、打击进步势力的极端运动，情势对他们非常不利。夫妻俩被分开叫去调查询问。郭挺章心中有数，不乱方寸，知道对方手中没有任何证据，他沉着应对，回答滴水不漏。同时，他相信妻子一定也能从容应对。吴琼璁的医生职业，众多的人际接触，造就了她遇事不慌、稳重处置的心理素质。其实，她本来就是一位追求光明的进步青年，受到丈夫革命思想的影响，政治倾向进一步明确。此时，面对美国联邦调查局的调查询问，她巧于周旋，稳于应对，让他们相信，她和她的丈夫真的是与中共全然无关的局外人。调查毫无所得，联邦调查局无可奈何。经历这一番周折后，郭挺章更加坚定早日回国的决心。他一边在导师的实验室里做研究，一边寻找回国的机会和途径。

以“争取团结更多留学生回国，为发展中国科学技术而努力”为宗旨，有巨大影响力的中国留美学生组织“中国留美科学工作者协会”和“北美基督教中国学生会”，在中共地下党的影响下，展开号召留美学生回国建设新中国的宣传组织工作。他们通告全美中国留学生，集结旧金山，一起乘船回国。1950年4月，风和日丽，春暖花开，接到通告的郭挺章，告别恩师，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吴琼璁、未满周岁的女儿郭旃，怀着喜悦的心情，举家前往旧金山，等待开往亚洲的邮轮。

但是，归途并不顺利，政治阴云很快笼罩过来。想想，一百多位学到美国先进科学知识和科学技术的人才，要回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美国当局能够轻易放行吗？他们翻箱倒柜式的审查，居然用了4个多月。4个多月的焦急等待，对惜时如命的郭挺章就是个极其难受的煎熬。妻子肚子里的小生命，计划好回到祖国诞生，这一拖，就打乱了计划。到第三个月，第二个儿子就出来了。出门在外，人住旅馆，却逢分娩，增添诸多不便，幸亏得到许多人的热心帮助。

8月28日，“威尔逊总统号”邮轮终于起航了，但路上仍是政治风浪不断。途经洛杉矶，钱学森托运的8大箱宝贵物品被无理扣留没收。途经日本横滨，赵忠尧等三人被无端扣留关押审查长达3个多月之久。一路磕磕碰碰，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祖国。

生死不负事业心

党和国家领导人非常重视海外归来的这批人才，政务院总理周恩来亲自安排其中许多人的工作岗位。

同船回国的郭挺章、邓稼先、许少鸿，以及途中被日本当局羁押长达3个多月才释放回国的赵忠尧，加盟刚刚成立的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1954年1月改称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从事高端科学前沿的研究工作。该研究所所长由中科院副院长吴有训兼任，著名科学家钱三强任副所长，一年后由钱三强任所长。郭挺章以高度的敬业精神，不知疲倦地工作，取得了一个个引人注目的科研成果，先后担任副研究员、研究员的职务，成为中科院出色的科学家。他在“利用绝对反应速率理论研究极谱波”这一项工作中，推广了著名的海洛夫斯基——尤考维奇方程，使之能够适用于不可逆的极谱波，为用极谱波法研究氢超电势和电极反应的活化能等问题提供了线索。他的博士论文《旋光度的理论》，是他最出色的研究工作。在这项工作中，他简化了量子力学的单电子跃迁理论的计算方法，制作了许多在研究分子结构理论方面有用的积分图表，并具体应用到安息香旋光度的计算，得到与实验数值相接近的结果。这些工作，显示出了他的才能。（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