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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一)
【发布日期:2017-10-30】 【来源:本站】 【阅读:次】
 在广播、电视、电影未出现并普及的年代,看戏是农村群众的主要文化生活。农民从事农业生产活动,农事繁忙,农活苦累,“工夫跟命平样长”,“天黑做到天摸,鸡啼做到鬼嚎”,“只能死,不能病”。难得村里演戏,大家都会争着去看看。这既是让身体得到休息,也是让精神得到放松的难得机会。过去一些人,生活达观,有一句顺口溜流传下来:“吃福气,穿标致,闲看戏,死煞弃。”确实有点放任自然、笑傲江湖的豪迈气概。

既然看戏是农村群众唯一的文化点缀,那么在农村中就有一些戏精、戏迷、戏古出现。他们不但看热闹,还会看门道,有时还会讲述戏剧的掌故轶事,给乡亲们普及一点戏剧常识。

根据莆仙戏演员出身的陈宗明老人介绍,有关乡村看戏的记忆,大约有这些节目、名堂。

一、搭戏棚

过去农村中没有剧院,固定的戏台也少见。村里难得演一次戏,就要发动群众搭戏台,方言称“搭棚”。

戏棚一般搭在村落比较集中的中心位置,选择在大埕上。秋收之后,稻田空闲,也有搭在稻田上。由于四邻八乡的人都会赶来看戏,所以场地要尽量宽广些。

搭棚所用材料大都是杉竹木板。较少村落有专门用于搭棚的成套材料,大部分都是村民们临时从家里拿来的。因为一年甚至几年才会演一次戏,大家都热情参与,不计报酬。有时戏只演一天或者一场,而搭棚花的时间却要大半天至一天。所以农村中有“搭棚会久做戏”的说法,意思是搭棚所花的时间比演戏的时间还多。

之后大队有了剧院,剧团自己布台,群众就没有搭棚的任务。而现在演戏一般都在宫庙前的固定戏台上演,同样也无需搭棚了。

二、抢赶戏或抢官戏

村里决定要做戏了,就要派懂戏的人去“会戏”(选择约请戏班)。“会戏”的人要了解戏班的水平,所演剧目,谈判戏金报酬等。

逢冬时节,各地都要演戏,有时会出现“棚搭俏会无戏”(戏棚搭得虽好但请不到戏班)的尴尬局面,于是某些好地头、大乡村的人就胆大妄为,恃强抢戏。方言俗语称“抢赶戏”或“抢官戏”(?)。

所谓“抢赶戏”,就是本村人获悉他村所会的戏班,某日某时要从本村经过,因而派出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当路拦住戏班,强行逼迫戏班留在本村演出。对戏班而言,半推半就,反正戏金收入不差,到哪里都是做戏给人看。对先前会戏的村庄,戏班也只用“被拦住无法度”为由开脱。按当时规,这不算违约。而胆敢抢赶戏的,正如上文所说的大乡地头蛇,那些路经此地而又小乡的人,只能哑巴吃黄连。

这就是当年的社会现实,谁拳头粗,谁就有道理。

三、戏帽

莆仙戏舞台上使用的戏帽包括巾、扣等,不下七十种。按照戏班内行的话说,能够别透(全面认得)戏帽,那么,他的戏也就演得差不多,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了。而对于看戏的普通观众,尤其是山里、乡下的农民,要是能别得五、六种,且要准确叫出名称,大约就罕见其人了。当然,对于看戏的人来说,能看懂什么角色也就够了,管他戴的帽子叫什么名目。

在农村演的戏大都是“菩萨戏”和“家事戏”二类。这二类戏的出发点都是要“演给菩萨看”的,而菩萨则是农村人对所有神明的笼统说法,比如东青境内就有“吴圣天妃”“马洋尊公”“田公元帅”“尊主明王”以及“福德正神”等。当然“福德正神”(即土地公公)属于较小的神,一般没有专场演出,大都是托大神们的福,蹭戏看。不过有演戏就有供祀,至于供祀,福德正神的一份是不可缺少的。所谓的“家事戏”即人家为某事“贺”的。所谓“贺”即祈求神明保佑发财、升官、娶媳生育等许愿酬愿而请的戏。

不管哪一类戏,正戏开演前的那些“小节目”,无论是主人、观众,还是戏班都不能也不敢懒散,因有神明在焉。

村里主事的人,或者懂戏的人,特别在意这些“小节目”。如果在这些小节目上出现失误,那等于戏白做,戏金白花了。

比如某年某戏班在东青村演出时,就出现演员在加冠时失误。有一位演员要到社公尊主明王前去参拜加冠,而手里捧的却是“女封冠”,不巧又被村里一位老者发现。老者当场指出不对,要换帽子。演员马上表示道歉,说是忙中有错,并且赶快回去换“乌幞”。其实按老者的意见,他们村的社公,是可以使用“帅盔”的,因为他们村出了一个陈文杞将军,水涨船高,做为社公,当然也是可以享受荣耀的。至于“女封冠”则应用在上亭宫中奉祀的吴圣天妃。作为“天妃”,如果使用“冕旒”,也无不可。

对于农村观众,其实也未必都那么认真在意,但是,戏帽的学问之大,却是客观存在的。  

四、戏狗乞食吹

过去戏剧演员被认为是“贱业”,多被社会歧视,故有“戏狗乞食吹”之说。演员之所以被歧视,大约有二种原因。一是演员出身低贱。通常都是贫穷人家才把孩子卖去学戏。戏头在买戏子弟时要与主人家签下生死卖身契,其中有“风火不虞,各听天命”之句,意思是孩子一旦卖给戏班,主人家是不得过问生死伤病的。因此,戏班也叫“风火院”。二是受戏剧角色表演的影响。由于为了充分表达剧情,演员在台上自然投入角色,越好的演员,投入越深,人们容易把舞台上的角色与台下的演员混淆起来。特别是女演员出现之后,男女共舞台演出时,为剧情需要,不免有男女拉扯缠绵的场面,这更与普通民众的实际生活拉大了距离,于是就有“戏子无情婊子无义”的恶谥,竟把演员与婊子相提并论了。

由于演员倍受歧视,戏班到了乡头演出,便不能入住人家,只能在宫庙中、戏台上,或人家破厝、闲厝的檐翅下,将就栖身。

人皆有恻隐之心,怜孤恤贫本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乡头的人尽管心中瞧不起“戏狗乞食吹”,但也不敢直接地说出演员的“出身”和“品行”的原因,而是婉转地说出“不祥”“不吉”之类无从查证的话语。他们还变通地规定带妆演员不得进入家门,而化妆之前和卸妆之后,则是无妨。

带妆演员,无论是扮演正角,还是反角,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还是奸臣恶贼,轿夫乞食,都不允许进入人家。其理由是,正角会冲散他们家的功名仕禄,鸿运财气;而反角,毫无疑问,看那一身行头,就让人感觉晦气重重。“文化大革命”之前,东青村建有戏院。县里的专业剧团作为任务巡回演出,都在戏院中上演。当地和周边群众买票入场,“戏狗乞食吹”的时代也就宣告结束。群众也就没有了不准“戏子”入门的禁忌了。

五、千斤白四两曲

农村人看戏,大都关注“头出生二出旦”两位主角的表演,一看扮相,二看唱腔讲白,三看脚仪手势。而懂戏会看戏的人则有更多的关注。

在农村流传一则有关看戏的笑话。说是瞎子、聋子、瘸子三人同看一台戏,之后三人凑在一起评论。瞎子说声音好,前后台都好,只是笼担和脚仪手势太差。聋子说,笼担、脚仪手式都无嫌,就是声音不好。瘸子说,声音、笼担、做功都可以,就是戏棚搭得有些歪斜了。虽然这只是笑话,但也说明真正懂戏会看戏的人,是会客观全面地评价一班或一场戏,甚至某一位演员的优劣好寸的。

更加内行的人看戏,还特别注意演员“讲白”。戏班行话有“千斤白,四两曲”一句。原来,唱曲时有后台乐器伴奏托腔,而同一个人穿上华丽衣裳,未必能看真身子骨架,皮肉肤色。而讲白则是“裸说”,稍有说错,就暴露无遗,何况剧情推进,细节衔接,都要靠讲白来实现呢。

当过演员的村民陈老先生还特别强调,剧中每一角都重要,比如“刑部”和“皇帝”,讲白时一个字都不能错,需要花大力气死记硬背的。因为“刑部”审案判决是要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的。而皇帝最后下旨褒封,正是观众一直盼望的“团圆”结果,大家听得自然特别认真。

民间流传的那则匪夷所思的“灶顶米粉熏啊熏”笑话,肯定是胡编乱造出来的。“从我们旧社会的演员来说,台前是一大片观众,高人多在其中;台上有监督,关系到演员的成绩和报酬收入;棚后有戏神田公元帅,谁敢胡来?”陈老先生颇有感慨地说。

话说回来,生旦主角也不容易。由于受到多数观众的注目,他们肯定要苦练演技,还要有老爸娘姐给的天然身架和容貌。

戏班到乡头做戏,有时也与乡头产生纠纷,被罚扣戏金。但是这种情况少之又少。演员即使在表演过程中出现一些小失误,除了本班或十分内行的人能发现,一般人绝难看出来;即使被人发现指出,戏班是肯定可以说明清楚的。但是一些事前约定而在演出过程中明显缺陷的,那就只能老实认罚了。

比如,家事戏,事先约定要演彩戏,全剧过程不得出现死人、杀人的场面。有时在一个乡头演出多场,彩戏已经演完,又不能重复再演,只好与主人商量确定剧目。如果所选剧目中必须有死人、杀人的场面,但不能倒在台面上,需要通过说白交代,“死”在幕后,再放一串鞭炮,以示解除。

再比如,俗话说的“戏做好嘴须漏拉戴”,那就决不能容忍宽恕了。

因此,演好一场戏,舞台监督、笼爷、化妆的担子不轻,压力也不小。因为做戏就是给人看的,而人们是出了戏金请戏来的。(今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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