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翔
我的童年生活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那个年代里,父母每天都为我们姊妹几个填饱肚子的事发愁。逢年过节时能吃上一口肉就是最大的奢望。
那年冬天的一个中午,我放学回家路过二叔家门口,二叔远远地朝我笑嘻嘻地摆手,我狐疑地蹭到他跟前,他变戏法似的从破旧的衣兜里摸出一团塑料布。揭开塑料布里面露出一小团喷香刺鼻的熟肉。我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问:“这肉哪里来的?”他神秘地低声告诉我:“昨天在村东打麦场上用罗网捕到了几只麻雀……”趁二叔说话分神之际,我一把抓过那点熟肉填进了嘴里。二叔看着我吃肉的样子,他的喉结也不住地上下蠕动。
自从吃了二叔的麻雀肉后,我就整天缠着他到打麦场去捕捉麻雀。尽管很多次是空手而归,但偶尔捉到几只麻雀那就是我们的“节日”。
每次扣住麻雀后,二叔总是匆匆回家,让我把外门反锁好,他三下五除二就将麻雀毛拔净,用胶泥将其糊严团成泥球状,扔到火堆里猛烧。不一会儿,沁人心脾的肉香味就透过泥层飘溢出来。将滚烫黑红的“泥蛋蛋”砸开后,里面就滚落出一小团粉红色冒着热气的肉团。我和二叔舍不得一次吃完,有时我也会偷留一点,拿回家好让弟弟也解解馋。
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看见村东打麦场里又有七八只麻雀在地上觅食,其中的一只小麻雀在麻雀群中左蹦右跳显得尤为抢眼。我没顾得上回家,急忙拍开了二叔的家门。没等我比划啰嗦完,二叔就兴奋地拿着罗网扯起我的袖子奔向打麦场。
快到打麦场时,我们远远就看见那几只麻雀还在场边觅食。二叔撇开我拎着罗网悄悄地向麻雀靠近,熟练地将罗网半圆形支扎到打麦场的进出口。看到二叔那熟悉的向上挥手指令后,我用尽气力扯着嗓子轰赶麻雀……麻雀受到惊吓慌不择路,包括那只小麻雀在内的四只麻雀钻进了布下的罗网。我跑到跟前时二叔已将四只麻雀装进小麻袋里。麻雀在麻袋里挣扎不停,一只刚飞跑的大麻雀疯了似的从空中俯冲下来,围着二叔拎着的麻袋上下翻飞,二叔挥动丝网把它赶跑。不知道它哪里来的胆量,硬是紧紧追到我的家里,落到院里树杈上还不住地鸣叫。看着麻袋里挣扎的麻雀,我心里泛出一种懵懵懂懂的爱怜。在我的纠缠下,二叔不情愿地把那只小麻雀摸出来装进一个用秫秸秆扎的鸟笼里,挂在树上让我喂养着玩。
当天晚上,我又品尝到了久违的肉香味……
睡到半夜,院里传来异响,隔着玻璃窗向外望去,我看见树杈上的鸟笼不停地晃动。我猜想那只小麻雀肯定是想妈妈在耍脾气。
天刚亮,我急不可耐地起身来看小麻雀。树下的场景把我惊呆了:昨天晚上挂在树杈上的鸟笼已经散了架,鸟笼里的小麻雀也不见了,一只血毛模糊的大麻雀僵死在树下。事情再清楚不过啦:昨天晚上,追着我们来的那只大麻雀为了营救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身躯拼命地反复撞击鸟笼……笼子上溅满了鲜血,地上落满了羽毛,鸟笼到底被撞得散了架,“孩子”得救了,“母亲”却无怨地撞死在树下……
我将早已僵硬的麻雀捧在手里,轻轻地拨弄着,幻想着它能再活过来……不知什么时候母亲站在了我的身后,我转身扑进母亲怀里放声大哭。母亲抚摸着我的头发喃喃自语:“好孩子,不哭啦,麻雀死了不能复生!难得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长大了会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