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季

一听到“爱吃‘丸仔’天不亮”的莆仙谚语，我眼前便浮现儿时冬至过节的一幕幕……

记得当年冬至前半个月，乡亲们便开始“接龙”排队，轮流用石臼舂糯米。母亲起得早，轮到头几户舂米……望着舂好的糯米粉，我天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期盼冬至早日到来，这样就能吃上“丸仔”。

终于盼到了冬至节前夜，也就是“冬至暝”。一到傍晚，我们家的厅堂上便红烛通明，仿佛过年。祖母在一个“大笠弧”（大簸箕）里摆上“果岳”桔子，再把一枝“三春”插在大桔子上。望着“三春”，那贴着的两个胖娃娃好像冲着我笑呢。

我正乐着，又看到祖母供上新筷子（十双）、生姜、板糖，同时点燃一对红烛。期间，祖母边摆放，边操着兴化方言，念念有词：“红桔，红红火火；‘三春’，招来财丁贵；十双筷，十全十美；‘姜母’，越干越好；板塘，甜甜蜜蜜……”多么慈祥的祖母，多么美好的祈愿，多么温馨的“冬至暝”！

摆放完毕，祖父关上大门，我们全家人围在“大笠弧”四周，开始搓“丸仔”。母亲把糯米粉和水后，在“大笠弧”上推压均匀……接着，大家一起动手，把它搓成龙眼那样大的“丸仔”。看到母亲也搓些豆粒大小的“丸仔”，我十分好奇：“那么小的‘丸仔’，怎么吃得过瘾呢？”母亲说：“这叫‘喜鹊丸’，也叫‘客鸟丸’。”

看到大人们眼疾手快地搓“丸仔”，我们也加入了比赛的行列。祖母笑着说：“小孩子注意喔，‘丸仔’搓时要是掉在地上，明年你的脸上便会有小白圈。”三弟人小，够不着“大笠弧”，就站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搓着，唯恐脸上长“丸仔”，可是搓得大小不一。母亲逗他说：“你明天只能吃自己搓的小‘丸仔’喔。”祖母见三弟嘴巴噘得老高，便说：“应该奖励小弟弟吃大‘丸仔’。大家看，大大小小的‘丸仔’，就像咱们家养的大猪、小狗、小鸡等，象征着六畜兴旺。”

大家听了，喜笑颜开。祖父再捏了“小狗”“金元宝”“聚宝盆”，高兴地说：“好运到，狗仔衔来金元宝啦！”顿时，屋子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全家人其乐融融，脸上写满了喜气、幸福。

“丸仔”搓好后，母亲点着夜明灯，把“丸仔”、生姜、板糖、红筷子等，一起摆在厨房灶公前供奉过夜。

熬过了“冬至暝”的漫长夜晚，天一亮我就起床了。母亲把“丸仔”放进锅里，再加入水、生姜、板塘，而我则开始烧火……待煮熟后，祖母就捞起数碗“丸仔”，用于祭祀祖先。

祭祖后，祖母先捞出一碗“丸仔”，留着贴于门上，之后对大家说可以吃“丸仔”了。话音刚落，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把它们捞进碗里，再拌上白糖，开始品尝起来，真是别有一番滋味：甜甜的，香香的，柔韧可口，令人回味无穷……

一碗“丸仔”下肚，我觉得全身暖洋洋的，抬头看见祖母把那碗放凉后的“丸仔”贴在门框上，意在祈求团圆、美满、兴旺。

母亲则把“客鸟丸”放在屋顶上。没多久，喜鹊们便闻到了“丸仔”的美味，纷纷前来争食。顿时，噪声哗然，热闹非凡，真可谓“冬至送福到，喜鹊报春来”。难怪家乡人都说“冬至大如年”。冬至一到，芸芸众生便听到了新年的脚步声……

关于“丸仔”，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呢。相传，古时候山里有个叫顺安的孝子，因家境贫寒，平日靠打工养活母亲和自己。母亲眼看他已年过三十，还未娶妻，心里着急、忧愁，结果神经错乱了。于是，顺安到处求医问药，然而始终无法医好母亲的病。有一天，他把糯米磨成粉，做成一粒粒“丸仔”，让母亲换换口味。看到母亲十分爱吃，他便把“丸仔”贴在门上，经常煮给母亲吃，十多年没有间断过。他母亲去世后，人们在冬至节时，也将“丸仔”贴在门两旁，以示代代都要弘扬爱老敬老的美德。

古老的冬至节，圆圆的“丸仔”，饱含家的味道，凝聚亲人的牵念，承载绵绵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