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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深处的山乡
【发布日期:2018-01-23】 【来源:本站】 【阅读:次】
 

□陈建平

 

有种记忆,收藏在岁月深处;有种思念,镌刻在人生早春;有种乡愁,扎根在半世纪前的小山乡,从来未曾消逝!

它就是群山环抱的新县乡,几座小山村,一所保健院,氤氲着与远年生活相关的人事与情感。

新县原名湘溪,其改“新”名,当是700多年前选作兴化古县新治所。但于岁月老人而言,湘溪此前就已十分古老,那里唐武德三年曾“游”出莆田首个进士金鲤,两宋王朝又有近百名书生联翩登进士榜,南宋时隐居夹漈山的布衣郑樵,还编撰出闻名海内外的史学巨著《通志》……这些古人,就像莆仙戏里手不释卷的书生那么古典。

于我来说,新县的古老却源于关山的阻隔、交通的遥远。半个多世纪前去这个山乡,得从莆田城关坐汽船到涵江转车,山水兼程花上整整一天;那七转八弯的简易山路把我转得晕头转向,晕车晕得连苦胆汁都吐出来。最险路段棺材崩,紧贴崖壁下临深涧,当年部队两军官进山考察战备,结果吉普车翻下深涧牺牲,至今纪念碑仍竖在闽中革命烈士陵园。

新县的古老,也在于岁月深处牵岭连坡郁郁葱葱的山林,在于坡前林边错落的旧村寨。老村一色深黛色房屋,那些黑瓦土坯墙历经多年风雨吹刮,镀着一层老年代的包浆。还有老村前的地瓜田、花生畦,老屋旁的菜地和瓜棚,配上炊烟下的鸡鸣狗吠,全然一幅宋人古卷山居图。我小时候数次进山,都看到堆满路边的原木,散发出大山野性的体味;还疑惑地摸过山里小伙伴身穿的家纺麻布衣,触手有种粗砺的质感。

当然,新县深层的古老,该是这片乡土遗存的古道热肠民风。我幼年失怙,为维持生计,母亲来到新县保健院当化验员,寡母孤儿很快牵扯上许多关怀的目光。院里每次评困难补助,母亲总是排在首位。院里老医师李少文,逢着冬至都要给我家送山糯米,母亲调走多年仍未间断。来自大洋乡的郭珍模医师,获悉我奶奶患老风湿,数次从猎户家弄来野山羊脚,用于炖青草药偏方,有时托往城关不便,就用慢火细心地烤干。而院里护士和幼儿园幼师银治、德妹、叶莲、秀玉等,有什么好玩好吃的,总不忘我这个小不点。

因偏远山区条件限制,清贫,是当年新县山民的常态,他们经营山田维持温饱,挑柴烧炭换布换盐,生活过得十分艰辛。但艰辛生涯却流溢人间的温情,焕发人性的光辉。社长庄国远因车祸身体虚弱,其母曾被土匪刘古砍掉四肢生活不便,还多次上我家探望慰问,其情殷殷。文笔村民兵队长柯炳星豪爽热情,我自然成了他家小客人,多次踏过旧厝溪的石磴道,上门享用山味美食。粮站负责人林玉森的办公室,则成了我的课堂,我就在他办公桌上翻看图书,胡乱涂鸦。暑假里,山村大学生林文篇还带我四处游玩,在猪母蝉怪叫的村头大榕树下,给我讲了不少山里神奇故事……

山中岁月,山乡生涯,母亲结交了许多山友,其中有妇联主任、大队干部、当地教师、自行车夫、山村农妇,他们像大山般敦厚质朴,慷慨好客,恨不得把自家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待客。谁家遇难处,左邻右舍都来帮忙;谁家有喜事,整个山村就是节日。有个名叫阿乌的自行车夫,不忍看我晕车吐得厉害,有次秋季开学,竟把我从新县翻山越岭驮回城关。近山者仁,人性的良善莫过如此,那是人间最朴素的美质。

这种良善美质,可以感染,可以交融。于是我荔城罗弄里的旧家,理所当然成了山乡接待站,山里友人或乡亲进城办事、买货、访友、看病等,我奶奶都热情相待,留饭留宿,胜似亲人。由于常年亲戚般走动,我们建立了艰难时世平头百姓相濡以沫的亲情;奶奶还把柯柄星等山友的相片,镶进玻璃框挂在墙壁上。难怪数十年后,山里乡亲还会寻到我家老屋,打听主人去向。我想,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心心念念半辈子前的友情,惦记着你现在还好吗?这正是山民的念情重义、厚道实诚,也是人性中最美好的璞玉。

木心先生曾写过诗歌《从前慢》,说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呵呵,慢可从容认真,慢可和睦相亲,慢可酝酿深情,慢还可摆渡灵魂的优雅。正因从前慢,才能处得好,爱得深,记得久,像一罐陈年沉缸酒,细酌慢品回味无穷。从前日子虽然清苦,却不曾被快节奏的忙乱、商业化的铜臭、现代化的权欲所污染,因而葆有生命的素朴、性情的纯真。

仔细思忖,生命,毕竟抵挡不住光阴打磨,终将归于尘埃;可记忆,却会在时空中飞扬,永不消逝。人生旅途中,有些东西你轻易得到了,觉得不过如此,可当它们远去,又会觉得原来如此珍贵。唉,过去的时光难忘怀,这大概就是剪不断的乡愁吧,牵系童年走过的路,缠绕梦里徘徊的月。

值此岁末,因缘凑巧,打开记忆的U盘,让思绪穿越岁月横渡山河,把山中旧事挖出来,重温从前人性的美好,不禁满腔惆怅,挑起一派深远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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