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平

朦朦细雨濡湿了云村，也清新了一簇簇浅紫色的柠檬花。“咕咕咕——咕咕咕——”，听月山房后诗山的鹧鸪叫了一整个清晨，唤来几丝剪不断理还乱的怅惘；这就是清明，故乡莆阳的清明时节。

这个时节有点特别，这是个乡愁伴着青草散漫生长的季候！不信你看，凤凰山、壶公山、九华山的山路上，扫墓的人流成了河，怀思和悼念在山野墓茔间袅袅升腾。我的记忆也伴着那只欲飞还回的纸鸢，伴着一群群飘飞四散的纸灰，在乡关的天空飘荡无依，在乡关的山野到处乱闯……

乡关到底是什么？上千年前，唐人崔颢的“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就作了诗意诠释，那座牵扯人类心魂的黄鹤楼，那个在楼栏旁眺望大江的迷蒙身影，缠绕着多少文人的惆怅意绪啊！乡关在山河暮蔼里，乡愁在烟云岁月中，乡关是冬至一盘丸，乡关是元宵一盏灯，乡关是绶溪一棵荔，乡关是清明一炷香……

前一阵子编撰《云村听月》一书，就其间“乡关”一节的导言我这样写道：“乡关跨地域而越古今，它不仅是一种地理概念，还是一片人生背景，更是一方心灵草庐，是一种潜隐在血脉里的DNA。”因为乡关，人生才有来路；因为乡关，心灵还有去处。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身处他乡，仍那么留恋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山，对其景物风情和文化传承引以为豪；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身处故乡，仍然难以忘怀远去的童年，那么怀念永不回返的青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年节中，在静夜里，魂牵梦绕已然逝去的前辈亲人、曾经肝胆相照的兄弟友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清明时节，让幽长的忆念往返阴阳两界，恭敬地在祖先和亲友墓茔前捧上一瓣心香，寄去伤怀的祭献！

“乡关”一节收入《古衙》《书仓巷》《白湖渡》《西湾山》，也收入了《绶溪记忆》《湄洲秋色》《千年荔香》和《夏天风味》。导言前，我还配了一张“乡关”图，那是前些年清明雨后，在杨梅坡取仰角拍摄的烟云天马山，山巅是背负苍天的天马阁，其阁建筑风格仿莆田传统红砖厝和屏山镇海楼，遥望似古老的雁门关，阁旁山树隐晦云雾飘渺，隐晦着拥抱乡关的缠绵思念，飘渺着清明季候的难言心境。此图命名“乡关”，可谓天造地设。

天马山遥对金字塔般的壶公山，那是家乡真正的“父亲山”。这些年来，我多次登临壶公山巅，远眺大海烟波，俯瞰莆阳山野，汲取天地浩气，感受气象万千。壶公山下是跻身福建四大平原的南北洋平原，自古就是号称“鱼米之乡”的“莆田乌克兰”。近年来，随着城市化的蓬勃发展和旧村改造遍地开花，一片片水泥森林拔节生长起来，平头百姓的居住条件虽然显著提高，然而那亲切的古城老村、绿色的平原田畴、蜿蜒的河道荔林，却日渐被蚕食得七零八落，这种趋势正惊心动魄地向山乡和沿海滩涂漫延……

是呵，这些年我们的经济建设发展了，然而代价却也不菲，令人感慨万端。

习总书记一再指出，我们要敬畏自然，珍爱地球，保护生态，留住乡愁。由此看来，在推进发展的道路上，如何留住青山绿水田园，留住乡关乡情乡愁，已是非常紧迫亟需化解的要务。

雾锁家山，月迷津渡，风号松涛，雨哭清明。乡关，浮在春夜的迷梦中；乡关，留在遥远的记忆里；乡关，隐在祖庙的香火后。清明时节忆乡关，因为乡关凝聚着地域的性格、品格和气格，如果失去乡关，我们的心灵就将无家可归，我们的思念真的只好四海漂泊了！

我们是故乡的儿子，所以心里永远有一个难以割舍的“乡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