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淡菊
惊蛰过后,小城迎来了春天里最能撩人情思的季节。枝头萌动的新芽,脚下翻涌的色彩,人们含笑的神情,都像绝美的宋词,一阕阕盛开。盛开的还有小城的花,它们一收到春天的邀请函,一朵朵按捺不住欢呼雀跃的心,公园里,绿化带中,小区围墙上,人家阳台前,毫不含蓄地将自己最美的舞姿亮相,将小城三月的花事举办得隆重、浩大。
能将明黄的色彩开得明净、安详的便是迎春花了。它们是什么时候吹响春天的集结号?等人们发现时,已然是它们的阵营。一藤条一藤条优雅垂下,一改冬日里的干涩僵硬,忙着抽薹,忙着开花。星星点点紧贴于枝叶之间的是黄的花,它们不挤着堆着,而是朵朵疏朗明丽,一副和和美美的样儿。相比之下,那些开在乡野的油菜花,野性十足,开得太招摇,刺眼的黄色泛滥成灾,而迎春花带给你的是喧嚣城市里少有的宁静之感。这种连名字起得都是如此直接的花,守着小城的一隅,一年一度,迎春,迎春,只等春风一抚摸,花儿欣然张眼。
三色堇,这种原产于冰岛的草本植物,不知何时飞入小城绿化带里。在一大丛高低错落的园林植株中,它们像是打扮娇美的新娘被前呼后拥着:小小的花瓣上,何止是紫、白、黄随意涂染的天下,你能想到的颜色似乎都荟萃于此,红红白白、紫紫黄黄,颜色夸张、繁复得让你眼花缭乱,让你惊叹连连。有些地带在景观布置时,刻意区分出不同品种,这样橙色是橙色,蓝色是蓝色,一块块鲜明铺展开来。三色堇的花期极长,总感觉它们在小城还是冬天的时候就开了呢,穿过冬天的花啊,不知疲倦地开到春天。“城市美容师”园林阿姨们也是一年四季不知疲倦地忙忙碌碌。
泗华溪畔的格桑花上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叶子和太阳花的相似,走细长婉约路线。从小小的花骨朵开始蓄积绽放的渴望,先是零星几朵,渐渐地,争先恐后起来。它们的颜料库与三色堇不相上下,只是体态更加轻盈,从叶子中高高挑出,清清瘦瘦。蝴蝶不请自来,蝶影蹁跹,停驻花丛,分不清花是蝶还是蝶是花。流连于花中的还有爱美的姑娘,手拿自拍杆,也像蝴蝶一般忙碌着。格桑花是情窦初开的女子,举伞飘然而至,任是将你的目光纷飞、缠绕,它目不斜视、浅浅含笑,款款离开,又不曾在你的视野里散去。
桃花也是春天的符号象征。百姓不管它们是否从《诗经》男女婚嫁情缘中走来,不管民间传说中它们是否伏魔,在百姓的眼里它们就是花,能结桃子的花。小城的桃花开在绶溪河畔。它们不知从哪里来,许是新落户的不习惯,身材偏瘦,开出的花自然不是很热烈,是初学开花的吧,桃红晕染,浅浅的,开得青涩且羞涩,在春光四溢的花木家族中,颇有“却把青梅嗅”之味。桃花可以带来山野的气息,小城需要,我们需要,那就一起等待十里桃花,三年,五年,那时揽尽一城桃花也不迟。
人家阳台上早已是姹紫嫣红的小世界:水仙花是站立水中的翩翩仙女,杜鹃花飘着一团红云让你只见花朵不见叶,蝴蝶兰的花瓣泛着金光,仿佛是携着民国气息的知性女子。玫瑰的爱情一定写在春天,红的热烈,黄的娴静,粉的甜蜜;至于海棠,枝头花蕾似点点胭脂,不理解张爱玲的人生三恨中为什么要写海棠无香,在花卉的世界里,能将色彩与香气做到完美的有几种?
市图书馆的花圃里,似乎集中了小城常见的花卉。其中开辟一大片地,种植格桑花。它们虽无泗华溪畔的繁盛密集,但一垄垄与青草交错种植,清一色的绿与缤纷的花整齐排列。坐在氤氲着书香的馆内,读读书里书外的春天,好像就读懂了一座城市的春天呢。
一座城市是有记忆的,承载记忆的是建筑,是文化,是花草植物。树木中有荔枝树。延寿溪畔,一株株荔枝树抽穗扬花了,引来大小蜜蜂。小城荔枝树的元老当属“宋家香”,它穿越一千两百多年的风雨,深深嵌进小城历史。前两年的一场台风使它元气大伤,残损的躯干在车水马龙的街道边,略显孤独、落寞,可喜的是,春天里它也不忘开花,似绿非绿、似白非白的花。小城土著花卉是月季,在小城三月的花潮里,怎能少了它们朴实无华的花容?只是,在外来花草的攻城略池之下,曾经的“市花”显得势单力薄了,在某个巷口,在某个公园,它们栖居一角。猛然间撞入行人的视线,一样墨绿的叶片,开着红的白的粉的黄的花,就那么一往情深地凝视着你。
我的小城我的花。我深怕有一天,高速发展的城市化进程会湮没曾经的小城记忆。纵有百媚千娇色,怎比荔枝花扬起“荔城无处不飞花”的壮观?怎比月季“唯有此花开不厌,一年长占四时春”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