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庆

春夏之交时节，老家来人，捎带来了紫红的桑葚，撷取一颗入口，轻轻一咬，香甜的味道，软糯的感觉，霎时浸满口腔，不期然地想起老家的桑树。

儿时，我家种有几棵桑树。煦暖的春风过后，光秃秃的桑树枝一愣地绽满芽尖儿，嫩嫩的，鲜鲜的，黄黄的给人清爽的感觉，让人真切感受到生命初起的萌动可爱。渐渐地，芽儿直奔舒叶去了，油乌油乌地连成一片，一株株看似柔弱的桑树长得枝繁叶茂，摇曳着青春的绚丽。

等到桑叶青翠而又光滑时，家里开始养蚕了。蚕的生命从蚕种开始，蚕种是放在一张纸上的，有如一粒粒黑蚁，细细密密地在纸上窸窸作响。母亲选摘最嫩的桑叶，切成匀匀的细丝，小心地撒在蚕上，这些小小的生命开始在绿绿的桑叶上忙碌起来，蠕动起小嘴，文雅地啃啮起来。正如“春风吹蚕细如蚁，桑芽才努青鸦嘴”。

蚕到二眠三眠后，食量大增，母亲背着背篓去采桑，小小的人影隐于浓荫之中。只听得“咔嚓咔嚓”的清脆声，一枚枚桑叶，从枝头飞到了手上，再置于背篓。母亲采摘桑叶一天两次，一般在早上和黄昏时采摘下来喂食，而且还要根据蚕宝宝的生长期来挑选不同的桑叶。蚕宝宝越长越大，每天需要的桑叶越来越多，背回去，一层一层铺在抬头等待的蚕身上。顷刻间“沙沙”之声不绝于耳，采回来的桑叶，一夜之间被吃得所剩无几。“晓夕采桑多苦辛，好花时节不闲身”，唐代来鹄的一首《蚕妇》，道出采桑女的辛劳。可见，养蚕时母亲的辛苦。

蚕儿们通体透明，对眼前的桑叶视而不见时，是要吐丝作茧了。它们一旦投入到吐丝筑巢的工作中，便会将自己严严地包裹起来，那一个个圆形的小雪球，皎洁，轻盈，如棉花朵朵。白亮亮的蚕茧就这样在母亲慈爱的目光里诞生了。 

我认为，桑树是地上一种非常美好的植物，叶子是蚕的食料，结的桑果又名桑葚，是俊美香甜的。在满树碧绿桑叶的掩映中，低垂的枝条上密密麻麻地长满桑葚，先青后紫次第成熟着。三五成堆成伙，像初长成的娃娃探头探脑，被阳光涂上鲜艳的胭脂，挂满桑树的枝头，诱惑着人的味蕾。摘一颗熟透的桑葚放进嘴里，入口即化，酸酸甜甜的滋味弥漫整个口腔，汁液淌进心底，让五脏六腑刹那间为之一震。“一日入桑园，终生忆紫魂”，绵长的酸甜滋味，正是桑葚带给我的儿时味道，整个童年因为它而美好。

《诗经》里说：“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此语是说桑树梓树是父母亲手植养，衣食之源，一定要对它们恭恭敬敬。每当听到大街小巷里有商贩沿街叫卖桑葚时，我会驻足停留买上一包，撷取一颗塞进嘴里，此刻唇齿间又会留下桑葚淡淡的香甜，脑海中浮现母亲喂养蚕宝宝时辛劳的情景。多少年后，我从乡间来到城市，虽然离乡千里，但我仍固执地认为，有桑树的乡村，才是真正的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