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先
1948年农历九月廿日,我出生于三江口镇芳山村苏厝自然村的一个农民家庭。1956年我九岁时才上学,一至四年级(当时称为初小)在本村芳山小学上学,五六年级(高小)是到邻村杨芳小学上的。从家到杨芳小学约四里路,每天赤脚来回,一共是十六里路,寒暑往来,风雨无阻。那时路上没有车辆,不用父母护送上学。
1962年夏天,我们小学毕业,毕业考试在学区所在的塘头小学举行。一大早,我们就从杨芳小学步行十里路到塘头小学参加考试。中午饭由学校炊事员在杨芳小学做好后挑到塘头小学考场。杨芳小学当时教学抓得好,成绩显著:1961届两个毕业班有6人考上莆田一中;1962届也是两个班,4人考上莆田一中。作为一所农村小学,获此优异成绩,当时在莆田很轰动。我有幸考上心仪的莆田一中,得遂心愿,自然是欢欣鼓舞。
进入莆田一中,对于一个农村孩子来说,犹如一滴水被卷进读书的大海之中,随浪潮急流激荡,永不知疲倦,从不敢偷懒。三年光阴恍惚。紧张、扎实、高效的学习,为今后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不觉到了1965年,我初中毕业,又考上本校高中。那时老家农村里有个流行的说法,叫“换掉草鞋,穿上皮鞋”。我的奋斗目标明确而坚定:力争考上重点大学,冲刺名校。
树欲静而风不止。形势越来越紧张,琅琅书声终于在暴风骤雨中消失殆尽。1968年12月30日,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全校从初一到高三,六个年段的学生破天荒地在同一天毕业了,同学们洒泪告别母校,告别师长和学友,或下乡或回乡,到农村这个广大天地接受再教育。从此,我由一介书生变成了地道的农民,大学之梦被彻底击碎了。漫漫人生,路在何方?肉体和精神的重负,几使自己崩溃。料想此生是老死乡村,多少回梦里犹在读书中,醒来方知南柯梦,不禁泪洒枕头。上大学这样的美事,做梦都不敢想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捱到1977年,国家决定恢复高等教育招生考试,真是大快人心。我高中实际上才读了一年,学校就停课了。感谢母校莆田一中,为我打下坚实的学识基础。在荒废学业多年之后,在1977年12月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全国高等教育招生考试中,我报考文科,考出了好成绩:321分。总分400分,语文、数学、政治各100分,理科的理化合100分,文科的史地合100分。据当时的《福建日报》报道,北京大学在福建录取的文科录取线是290分。
我以为自己会被本科大学录取。不料,因为我们已经三十出头,且已经结婚,有老婆孩子,所以“老三届”高考上本科录取线的绝大多数没有被本科大学录取。因为多年没有高考招生,人才出现严重的断层,教师队伍青黄不接尤其严重。于是,政府把“老三届”中上录取线的这一批考生录取到师范大专班里。1978年5月16日,我来到莆田师专政治专业学习,学制两年,大专学历。1980年2月毕业,分配到莆田四中任教。想想自己当农民多年,现在又上了大学,当上教师,一切恍如梦中。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当时的莆田四中规定,大专毕业只能够教初中,本科学历才可以教高中,我因此被分配在初中部教政治。我不愿意浑浑噩噩过日子,我想充分发展自己,我想实现报效社会的夙愿。于是,我先是报考福建省高教自学考试,1987年报考了党史、经济学、写作三门。其中写作科84分,为福建省第3名,莆田市第1名,受到省教育厅、省自考办奖励表彰。
不久,福建师大政教系开办大专起始三年函授本科,经过入学考试,我被录取了。三年之内,在教学余暇,共修完14门要求的科目,终于在1990年获得大学本科学历。之后学校把我调到高中教政治课,担任班主任和年段长。正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从1956年9岁上小学开始,到1990年大学本科毕业,在上下求索之中,历时三十四年。由少年开始追寻大学之梦,到这时已是鬓有白丝。且喜不惑翻书尤不惑,高兴之中也自有几分辛酸!
特别的岁月规划着特别的人生轨迹,我是“老三届”中最小的一届,又是“新三届”中的第一届:1977级。恢复高考对于国家发展,对于个人命运都是一个转折点。我很自豪也很庆幸成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事物的变化发展,必然中有偶然,偶然中有必然。在人生的历程中,拼搏是应有之义。所谓机遇总是垂青于有准备的头脑,我更珍惜之后接受大学本科教育的那段时光。如今古稀之年,忆起当年漫漫大学路,不禁心生无限之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