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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脚件”拾火柴枝
【发布日期:2018-08-28】 【来源:本站】 【阅读:次】

□许玉勋


 当年生产队发放的稻草、麦秆不够烧,深秋时节,梧塘人便成群结队往萩芦深山老林——“三脚件”拾火柴枝。

“三脚件”位于萩芦通往新县、大洋的青石板古路的中途。从梧塘行至萩芦九坎店后横跨江春霖建造的萩芦溪大桥,在护店北上登山沿蜿蜒跌宕的百年青石板山路经波歌峻、水井亭、石鸡、石狗、安井、昭天池、白云林场,便到达“三脚件”,若再往前便是新县、大洋,全程30里左右,可谓山高路险,路途遥远。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所谓“山里里,没天理”的方言,更凸显山里的“里”的别有一番险恶及漫长。

进山的前一天,我们每人自备扁担、草鞋、“果虑饭”、长麻绳和草绳。大家相约:当晚1点起床做饭,用餐后2点出发,翌日下午1点家中接担人在萩芦溪大桥待命接担。

深秋的深夜是寂静的。寒露挂珠,月光朦胧,星光迷离,我们十多人伴随月光踉跄踏行在征程上,行至萩芦九坎店时远处隐约传来公鸡报晓声。唐代温庭筠“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诗句悄然在脑中回荡。命运,把我们送上漂泊不定的征程,同命相怜之感顿时油然而生。过了萩芦溪大桥,开始从护店登山,山峰突兀峥嵘显得格外高峻雄伟,巍然挺拔。朦胧中蜿蜒于山脊的青石阶小道形如鱼脊,而其延伸的主峰形状又奇特,恰如昂首的“波歌”(海鱼)头,我想这也许是“波歌峻”得名的由来吧。

行至峰岭陡立的水井亭,顿感冷气飕飕上蹿,雾气缭绕升腾,显然我们已进入飘移山间的云朵中,伸手可拨云,迈步早凌空,心生缥缈临仙之感,近在咫尺的同行也模糊了。我们以声传唤,生怕在云雾中失踪。

进入峡谷深陷、沟壑纵横、弯道盘绕的石鸡石狗,据说这里是有名的回音谷,我们不由得朝远方纵声呼喊“石鸡——石狗——”,果然回声缭绕,余音绕谷三分钟不绝,“狗——狗——狗——”,狗音绕梁,震耳欲聋,颇有撼山震谷之壮。

一路登高疾行,我们汗水涔涔,气喘吁吁,头发湿润。我捋了把额上的乱发,蓦然发觉脖子上的毛巾湿得可攥出一把汗水。

拂晓时辰,我们行至群山逶迤、炊烟盘旋缠绕的安井,迎面遇见正挑着木柴鱼贯上路准备去萩芦或梧塘桥头贩卖的当地山民。他们矫健的步伐、负重的憨态真令人刮目相看。特别是夹在队伍中间那个头戴小斗笠、袅娜纤巧、皓齿明眸的小姑娘挑着40多斤的担子,健步如飞,像是展翅的雏鹰,令人敬佩。

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到达昭天池、白云林场时,鲜活的太阳升起在仙境一般的云海里。亮透的东方显出橘色,渐渐引出红彤彤的晨光,一脉梯田彩云间,万水千山环相连,用天池、白云来给此地命名,真是名副其实,恰当达意,太妙了。汉字的神奇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三脚件”位于三纵奇峰耸立、两边悬崖峭壁簇拥的原始森林,贯穿其边一条淹没在半人高的狗尾草丛、灌木中的逼仄山道像神话里的迷宫令人倒吸冷气。阳光射进幽邃的丛林,形成一圈又一圈同心圆的光晕。森林深处,此起彼伏的虫唧鸟鸣声像幽灵般四处飘荡。脚下的冗枝枯叶有1米深,沤熟的泥巴发出腐烂的气息。一脚踩下便可见惊慌的小白蚁、大蚂蚁、蟋蟀、蝈蝈等四处逃窜……“三脚件”危机四伏,充满厚重诡秘、阴森恐怖的气息。

大概是恐怖心理作用,大家不约而同地把“果虑饭”挂在树上(防蚁)后,便利索地拉出冗枝,抖落枯叶,左右开弓,脚压手绑,一大担100多斤的火柴枝重担就这样完成了。我们挑着沉甸甸的重担,慌不择路地沿逼仄山道扬长而下。

从山顶飞奔而下,耳边风声呼呼地响。担上的柴枝跳跃着沙沙哗哗,越过岭,穿过坡,翻过坳……

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路人错喜欢。刚来上坡脚杆软,现在下坡脚打闪。山路弯弯拐拐,一弯比一弯险。我手扶扁担左右肩接替转换,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队伍在昭天池路旁的“石顶涌泉梳石发”的岩穴旁休息。穴中泉水甘甜,我们双手捧喝,掏出“果虑饭”大快朵颐,一扫而光。

长途的跋涉,我挥汗如雨,身心疲惫,红肿的肩上磨出茧,脚底起了泡,我咬咬牙承受一次又一次体力极限的挑战,闯过一道又一道的坡坡坎坎。中午时分,苦尽甘来,我们终于从护店下山到达萩芦溪大桥,让亲人把担子一分为二,接担继行。

当晚我四肢舒坦,四仰八叉像一堆烂泥瘫倒在床上,一觉到天明。

古人说:“路歧之险夷,必待身亲履历而后知。”实践是认识的唯一来源,一步一个脚印是人生历练的不变法则。“三脚件”拾火柴枝的经历,令我终生难忘。它让我寻绎出最深邃的道理:为者常成,行者常至,生活就是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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