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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圳搅排(上)
【发布日期:2019-01-18】 【来源:本站】 【阅读:次】
 

 

 

1976年夏秋之间,偏僻闭塞的山区常太公社,同样能感受到政治热闹和经济活跃的气氛。

东圳搅排便是这种热闹的政治和活跃的经济结出的珠胎。当时,我为了将来谋生和眼前讨老婆,遵循家长的战略部署,正在王宫的一坎裁缝店里学手艺;现在想来,很难说是幸还是不幸,我成了那个珠胎里的一个细胞或赘肉。但是,亲历搅排的刺激和有趣,却是深刻难忘的。“搅排”是根据方言拟测的记音字,准确书写或当作“放杉排”?不过,东圳水库是文水,不像沿溪顺流而“放”;又,从组装成排用担索的“绞”,和启航之后用木桨的“搅划”动作看,记作“搅”或“绞”还是比较贴近实际的。当然,无论“搅”,还是“绞”,都要读成“果”的方言音。东圳水库的搅排运动,肇端于春,盛行于夏,式微于秋。其完整的波纹,大致与当时“风波”相叠。

那一年,开始是被后来命名的“右倾翻案风”,接着是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风,再后来则是反击“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风的风。这有点拗口,“除啊除”。但已过去的事不必太较真,粗粗讲来,就是一阵风接一阵风。这风在陆地上刮,或者空中也有,但水库里却是“风平浪静”,很是适合搅排。

现在人可能会问,为什么要搅排?这个“为什么”是40多年前的事,简单再简单地写下来,也是要费去许多文字篇幅的。由于修建东圳水库,常太境内及外出的陆路通行,几乎全面受阻;甚至本来是同一个大队内的人们交往,如果没有桥梁,就要摆渡。而担任摆渡主要任务的是东圳汽船站。东圳汽船站坝头码头出发的有三个方向的航线,每条航线日行6个班次或5个班次。坝头至东照,可通行东太、东青、照车、山门、后溪,以及白沙的坪盘、庄边和更远的仙游县东北部地区;坝头至后池、公社的,可到达岭下、长基、洋边、常太、九坑以及仙游局部;坝头经山子头至王宫、南川、顶坑的,可遍及公社、坑洋、下山、渡里、金川、院里、党城、顶坑、外东坪、内东坪、南川、下莒、山坑、过溪、溪北、溪南、埔头,更远则至华亭公社和仙游县的局部。从这些罗列出来的地名(多为大队名,即现在村名)就可以看出,当年的汽船站的地位、作用以及由此而伴生出来的“威风”!汽船是服务摆渡的,无论人货禽畜,都可搭乘。但不允许运输具有“投机倒把”或“破坏山林”嫌疑的杉、松和被禁止的杂木材料。公家的汽船不运了。山重水隔,杉还是要挑的。挑杉的只能顽强地在早就无人行走、已然废弃的山路上披荆穿行,于是“偷挑杉”的新名词诞生了。既然是“偷挑杉”,“拦杉”(方言音似“横杉”,或即“横挡住”不让通过?)的也就随之出现。拦杉的机构有个响亮堂皇的名号,叫“市管组”,其成员接地气的就叫“拦杉的”,古雅点的尊称“八班”。这“八班”既古雅又俏皮,据说来源于古戏剧舞台上老爷升堂时,在两旁成“八”字形排列的那些“皂隶”。真是叹服民间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八班”出没无常,“偷挑杉”的防不胜防,时不时就能听到有关“偷”与“拦”斗智斗勇的故事。大约都从鬼谷子、孙子那里汲收智慧,双方都能把三十六计运用得纯熟自如。这是早些时候的情形。接下来应该是进入了夏季,“风紧”。“八班”们都忙着“反击右倾翻案风”,打击“投机倒把”反而有所放松。这对“偷挑杉”的人来说,无疑是利好消息。汽船仍然端着“公家"的架子,严格执行不为“投机倒把”服务的政策。

于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来了,东圳水库上出现了“杉排”!谁也不知道第一个发明搅杉排的是什么人,只是一时间水库上就呈现着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的“喜人”景象。当然,这只在夜晚才能观赏到。尽管“八班"处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模式,但白天,他们的眼还是睁着的。“贫下中农”非常熟悉一条真理,对付“八班”不能冲马头,而是可瞒不可欺。他们利用夜幕“掩护”,瞒天过海地把杉排搅向东圳坝头。

秋天悄悄地替换了夏天。东圳水库晚上的杉排毫无过渡痕迹地发展壮大了。每天上午,从坝头开往王宫的汽航的两旁驳船上,密密麻麻挤着欲往仙游、永泰挑杉的人;下午,从里铺出来的全是挑杉的人,或挑或扛,络绎不绝经过王宫,前往码头,把杉木从水库边一直排到安口各家各户门前,等待雇人搅排,运往坝头。挑杉的人一经与雇佣的人交接清楚,马上赶着坐上“下午船”,提前到坝头,或者回家,或者在城里住一晚上,第二天凌晨又各自奔向东圳大坝,等待接头提货。在王宫码头所在地邻近的只有安口一个生产队,因此,这搅排的好事也几乎全被安口人包揽了,正所谓“生在好地头,毋使学拳头”了。但是,安口小村庄,人口不到百人(),在“偷挑杉”不再是“偷”的兴旺时期,安口男女老少齐上阵,还是难以全部承接搅排的海量业务。于是,安口人就招徕邻近的亲朋好友,把已接手的业务转让一部分出去。我当时在王宫学手艺,与安口人都熟,他们也不了解我水性如何,万一“翻排”掉进水库里,会不会淹死,就怂恿我也去赚一把“软钱”。我在经师傅恩准之下,也就感激万分地接了一单。

搅排赚“软钱",的确很“软”。按照当时的行情,雇佣工钱是从王宫码头下水,经一个晚上(约六七个小时),第二天凌晨(东边动,早晨四五点钟)到达东圳坝头,把杉木交给雇主,这样,每担收1元钱。每担当然不一定那么准确就是100斤,只是壮年人根据路程远近,自己估计能挑得动的数量;一般都是100多斤,有些力气大的壮汉(包括女汉子)能挑到150斤以上。我是新手上路。第一次,安口的乡亲给我安排了21担。这样,我一个晚上就赚到21元钱!有些老司机一排能搅(绞?)30多担,也就是说一个晚上能赚到30多元钱!这是何等激动人心的进项啊!我接连用了3个惊叹号,是因为至今回想起来依然惊叹。要知道,那些我们的“敌人”号称“八班”的市管组临时工,每个月的工资是20元左右;一般正式的工作人员,包括公社干部、教师、医生和供销社职员,他们月工资的平均线约在30元上下。而我们“偷挑杉”产业链的其他节点人员的收入,大约是偷砍一捰两片判的椽杉,可以卖二三元钱;近途“一天打”(一天往返)挑杉的可以获毛利五六元;远途前往仙游、永泰“三天打”,有时遭遇市管组“拦杉”阻碍,还可能拖到五六天,他们每次可以获利也仅在20元左右。那时候娶老婆必备的三大件手表、针车、脚车(自行车,对山里人来说也不一定“硬框”要),每件也只要100元左右。而我一个晚上居然能赚十几二十元,想想老婆很快就能“过手”(得到,实现预期目标),心里能不美滋滋吗?安口乡亲们真好!他们帮我收接杉木。看看收够一个杉排的量,又和我一起把一担一担的杉木挪到水边,然后又帮助、指导我“绞”好杉排。这绞扎杉木成排,看似粗笨的力气活,实际上也是挺有学问的。比如,要把各担粗细长短不一的杉木进行分类,以确定哪些打底,哪些圈沿,哪些横拴,哪些放在面上;而这些分类一定不能打乱雇主原先“张担”的单元,以免上岸认领时发生混乱,引起纠纷,产生麻烦。因为我只是偶尔客串一下,所以并没有自备行头,于是,他们也为我提供了搅排的木桨等装备。最后,他们还帮我把杉排推入水中,叮嘱我小心驾驶,目送我启航远行。安口乡亲们的这些劳动,完全是无偿的,分毫不取。现在有些人或许会认为,我在编造。但这是我亲历的真实事件。我不作更多的说明或辩解,只想重复一句:安口的乡亲们,真好!我当时所搅的杉排,已经是进行过二次改良的最高级的终极版。此前还有二款版式。(今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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