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尚青

这几天，突然想写些什么，关于父亲，关于父爱。

我一向喜欢结友远游。话说这次的甘肃新疆之旅，历时半个月的行程，纵横八千多公里的长途奔袭，回来终于病倒了。但是假期都用在了最美的路上，容不得我稍稍喘息，也忽略了父母急切盼归报平安的心理，回来的第二天就默默地上班了。

这天傍晚下班回家，匆匆吃完晚饭，准备早早歇息时，手机铃声响起，是老妈的电话。她问我在哪里，知道我从大西北旅行回来，才松了口气，说我出行的那些天，老爸天天催促她打电话问我旅途情况，身体能否适应，饮食作息等等。老妈不理他，也不让他打电话给我，说让女儿好好游玩不去打扰为好。老爸已是耄耋之年，听力不济，每次都是老妈拨打和接听电话的。我知道这次是老爸实在忍不住了才让老妈打来的。我故作轻松说，很好呀，没事儿的，身体棒棒的，能适应。老妈说：“你绕了大半个西北，你爸一直念叨着，担心你走丢了。”我说：“你告诉老爸，如真走失了，那样低智商的傻女儿不要也罢。”电话那头传来老妈豁达爽朗的笑声：“那也不行，自己的女儿再傻也丢不得呀，回来了就好，那我挂了。”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喃喃重复的“哦回来了，哦没丢，没丢就好……就好”，是老爸的声音。我刚想与他通话，老妈随即挂断电话，一如她往常的干练利索。对着电话那头的一长串忙音，我的喉头哽咽了。还好老妈及时收线，没让他们听到我声音的变化和阵阵咳嗽声。

老爸年轻时曾在西北求学，深知西北是苦寒之地，地理环境恶劣，气候变化无常。他当初就是因为水土不服，不能适应那里的气候环境，而从当地的军医大学转回本地医学院校继续完成学业的。他热爱部队生活，常常回忆起他的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他说，他当了逃兵，没能在大西北坚持到底。这一直是他最大的人生遗憾。由于这次新甘线之旅行程匆促、舟车劳顿，果然如老爸所料，我的体质不堪忍受，一路上昏昏沉沉，时有咳喘，大概是天气不适应，或是早出晚归着凉所致的吧，总觉得回来好好调息就没事了。不料一回来症状没缓解反而加重了，本想等调理身体状况好些再向父母报平安，可老爸终究是思念远行的女儿心切而按捺不住自己。

记得出发之前的半个月，行程安排出来了。那天回去随口说了要去大西北走走，老爸顿时紧张起来。之后，老爸天天守着电视耐心等待新闻联播之后的天气预报，关注我即将途经城市的天气状况，一遍遍地看。老妈很不满，说她的连续剧又被中断了，一次次打电话向我诉说老爸的“罪行”。一向对老妈言听计从的老爸这次依然故我，乐此不疲地关注他的天气预报。启程前一天我又回去了一趟，老爸嗫嚅着说：“能不去吗？大西北夏季高温气候干燥，你体质弱经常感冒……”还没等他说完，我就不耐烦地打断：“我们时间都定了，机票也订了，哪能说不去就不去？”老爸看了我和老妈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回想自己的成长历程，但凡我决定要做的事，老爸总会有一大箩筐充足的理由来否认和反对。即便自己已为人母多年，他还是不厌其烦，事事管束。这使得我不堪其烦，不时有抵触情绪，常常闹得父女俩不欢而散。

就说去年八月份走青藏线，老爸也是极力反对，列举一大堆出行的不利因素，包括高原反应、卫生状况、饮食习惯、身体条件等等他所能想到的一切细节。直至意识到这次旅行于我是不可撼动的，以及我持有的坚定态度，才不得不默默认可。记得那天忙着在布达拉宫广场前选角度拍照，接到老爸的电话，我说我到布达拉宫了，广场上人声嘈杂，只听见老爸说：“哦，到布达拉宫了，好，好，那就好，好好照顾自己，难得去一次好好玩儿多多拍照。”“好的好的。”我愣愣地机械点头应诺。临挂电话他又说了一句：“不多说了，你好好拍照吧，记得多拍些哦。”他知道我喜欢瞎拍照，可是每次我用手机对着顶楼的花草树木、猫虫蜂鸟和他辛勤劳作的背影拍照，他总是不忘来扫我的雅兴，说有什么好拍的，说楼顶风大，或是露台蚊子多快快下去之类大煞风景的话。而那一次事先激烈反对我的老爸，居然要我多多拍照！接完电话，我迷糊了好一阵子，同行的旅友问我是谁的电话，我抽抽噎噎地说是我爸打来的，旅友说你爸真疼你真懂你，我说才不，他总是不理解我，事事反对我，我总是反驳他，反抗他……旅友一脸的茫然，而与老爸远隔千山万水的我，那一刻，与他没有了心的距离，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曾经有过的迷茫倏然消散，不再迷茫。

最反对你的那个人，反而是最爱你的那个人。老爸处处反对我，正是缘于他内心深处的护犊之心和无微不至的疼惜之情。

都说父爱如山，年至不惑，我感受到了这份深沉的爱。其实，爱，一直都在，只是我解读得有些迟钝，有些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