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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来走过去
【发布日期:2019-03-12】 【来源:本站】 【阅读:次】
 

□杨健民

 

《新京报》“书评周刊”有篇文章《走着走着,我们就没了情趣,没了思想》,引起许多人的注意。走路——这个日常行动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城市空间以及各种代步工具,让走路逐渐变成了一项纯粹的物理运动,几乎只剩下一批暴走族和老人健身团。在后现代思想中,过去那种沉思式的迟缓的散步,让人们发现“身体美学”,已经不再依靠走路的方式而获得了。

那么,有谁还在走过来走过去呢?

1991年,巴黎举行了一场“两足行走起源”学术讨论会,科学家们承认,当人们在思考中选择习惯性散步或踱来踱去的时候,的确有助于他们在不经意间获得灵感。

古罗马时期,演说家们喜欢走来走去,借此寻找一些方位来提示记忆长篇的演讲稿。苏格拉底经常在雅典闲逛,边走路边找人辩论并惹怒对方。他的学生亚里士多德更是将边走路、边思考当做哲学习惯。受这种习惯影响,古希腊的许多建筑都兼具了“散步”功能,例如整列的柱廊,就醒目地站在那里,象征着哲学家和市民们一边走路,一边谈论哲学。亚里士多德在演讲和教学时也喜欢来回走动——这在后来导致该学校诞生的思想家被人们称为“逍遥学派”。人类的思想,就是这样一步步“走”向成熟。

一位作家说,走过来走过去,剩下的都属于你。为什么要选择“走过来走过去”呢?我想除了在走路过程中获得“灵感”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走路意味着封闭空间的破裂,行路者可以在人和大地的关系间,思考某些具有叛逆意味的行为。卢梭十五岁时当了学徒,某个夜晚因为回城太晚而被拒之门外,他毅然放弃自己的故乡,徒步离开瑞士,前往法国。之后,他又不断地更换工作和雇主,“自由漫步”成为了他的一个人生梦想。他的一部重要著作《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梦》,至今被人津津乐道。他说,“我只有在徒步旅行的时刻,才想得这么多,活得如此鲜活,体验如此丰富,能尽情地做回自己”,“走路似乎有什么魔力,可以刺激和活化思想。当我停留在一处时,几乎不能思考;我的身体必须保持活动,心灵才能启动”。卢梭的“走过来走过去”,目的在于亲近自然,这导致他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中》,幻想着“没有工业、没有演讲、毋需定居、没有战争、没有任何联系,对伙伴没有需要,也没有加害他们的必要”的社会,这个几乎难以想象的社会,与卢梭作为一个旅行者的生活履历气质完全相同,他只能四处游荡,没有落点。

与卢梭不同,克尔凯郭尔的行走不是为了亲近大自然,而是为了用双足靠近那些形而上的问题,为此,他不惜将自己步行的目的地设置得极为嘈杂,甚至“反文艺”:“很奇怪,当我一个人坐在人群中,当四周的混乱和噪音需要毅力的克制才能维持思绪于不坠时,我的想象力反而特别丰富。”美国的丽贝卡·索尔尼在《走路的历史》这本书中,称克尔凯郭尔很有可能是“真正的步行者”。

走路的文人实在是太多了。然而,在历史的每一个时刻,文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正常地“走过来走过去”么?文人说到底是一个独行者,他“既存在于周遭的世界,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克尔凯戈尔语)。文人“走过来走过去”,只是一种对形而上世界疏离感的缓和:一个哲学家在走路,他思考的是形而上世界的问题。而诗人就不一样,华兹华斯一辈子走了十八万英里,他在走路中得到的是最优异的书写。

但在特殊历史时期,无论哲学家还是诗人,都不可能那样自如地借助走路思考问题以及获得创作灵感。滑铁卢兵败时,传令官请示撤退序列,拿破仑口谕:让伤兵在前,文化人和驴子走在中间,士兵断后!那时随军的有文化人,当然也有负重的驴队。这一则轶闻传诸后世,颇有了几分幽默。让文化人“走在中间”,属于对文化人的关照。因为文人既不能冲锋,又难以断后,当然需要照顾,只是被拿破仑无意中安排和驴子一个序列,这才让后世人在回味中忍俊不禁。

作为当代文人,我们究竟是“走过来走过去”,希望沿途依旧有故人,还是置酒下榻,留一夜微醺呢?都是我们可能做到的。苍茫大地,只要能安放灵魂,就都是进入自我的好去处。其余的,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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