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健民

这些天，国内的大学纷纷在举行毕业典礼，也纷纷有校长登台拨穗、致辞，有的还请了有名望的教授代表演讲。我看了十几份的毕业致辞，鼓励、激励、勉励的话语俯拾皆是，似乎自己也被打了一次鸡血。

还想满血复活么？

其实心里充满的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心想，如果是我，说不定也会去给莘莘学子们灌一壶“心灵鸡汤”。据说现在的“鸡汤”很贵呢。

十三年前，厦门大学中文系主任周宁教授在2006届毕业典礼上致辞，说了这么四句话，振聋发聩——

首先，在大学里，我们教授大家认识知识，而从现在开始，对大家更重要的是认识错误；

其次，在大学里，我们教授大家认识事实，而从现在开始，对大家更重要的是认识环境；

再次，在大学里，我们教授大家认识真理，而从现在开始，对大家更重要的是认识正义；

最后，在大学里，我们教授大家认识确定性，而从现在开始，对大家更重要的是认识不确定性。

末了，周宁教授说：“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成功，但每一个人都应该真诚努力。你对自己最高的评价是：平凡的生活中，活得像个英雄。”

“活得像个英雄”——这是刀锋般的语言，可以直接划开人的内心。小说家毛姆一生都在寻找自我的人生之书，最后他得到的感悟是：“就算你是太阳一样完美正圆形，可是我心里的缺口，或许恰恰是一个歪歪扭扭的锯齿形，你填不了。”大学或研究生毕业，就是对你的人生意义的一场拷问，无论这场拷问多么严酷，你很难不扪心自问：生命究竟是什么？有没有意义？是否只是无常命运中一个悲哀的错误？

毛姆的小说《刀锋》叙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战期间，飞行员拉里结识了一名爱尔兰战友，对方为了掩护他而牺牲。面对战友冰冷的尸体，拉里第一次产生了对人生的怀疑：“人在死的时候，真的死得很彻底。”战争结束后，拉里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进入大学完成学业，毕业后再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出于对人生的探求，使他抛下了一切，从巴黎游遍世界各地，循着无私与弃绝之念走在自我修行的道路上。拉里就“活得像个英雄”。毛姆借助这个故事，试图表达一种理念：“个人如果始终都不能按照自己希望的样子去活着，那么这一生何其可悲。”

毕业了，就是一场四散；轰轰烈烈之后，就是一场宁静。想想当年恢复高考，那种惊喜和紧张，是20世纪40后、50后和60后学子们的“中国梦”，他们也是“活得像个英雄”。

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院长叶敬忠教授，用“像弱者一样感受世界”为题，对学院今年的毕业生说：“要尽可能把自己看得不重要，要尽可能像弱者或穷人那样感受世界！”“正是因为人们其实根本不可能真正体悟到弱者的生活现实和心理世界，因此，我们更加需要保持一种态度，也就是要尝试‘像弱者一样感受世界’”。他最后为该院的毕业生留下了一句话：“我想对我们人文与发展学院的毕业生说，看到你们的朴实纯真，谁还不鄙视浮躁圆滑；看到你们的高洁志趣，谁还不鄙视精致利己；看到你们对弱者的尊重，谁还不鄙视强者的骄横？”对弱者的尊重，难道不也是“活得像个英雄”？

《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主编李宗刚教授作为教师代表，在2019届毕业生典礼致辞中说的两句话，也是很“英雄气长”的：“第一，不要轻易否定别人的梦，更不要放逐自己的梦；第二，不要与别人作对比，而要自己与自己作对比。”人生就是一场赛跑，“只要坚持今日之自我，比昨日之自我更优秀，我们就会成为人生场上的领跑者！”

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院长郁建兴教授在2019届毕业典礼上的致辞，多少带有浪漫主义色彩：“如果此时此刻，你们像徐志摩一样说，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那么，我告诉你，你们就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集美大学校长李清彪教授在今年的毕业典礼致辞最后，别具一格地放歌一曲《爱拼才会赢》，鼓励学子们“拼世界赢天下”，全场跟着高唱，欢声雷动，人们打趣说是“彪哥飙歌”。抚今追昔，看着如今这些年轻学子，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始慢慢变老了。由此就想起《北京女子图鉴》里的一句话：人生到了下半场，敌人就只剩下自己了。

那么，我能否对着自己这一个“敌人”，也去对人生多一份把握，“活得像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