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祝允明与郑敬道

郑敬道，字自修，兴化府莆田县城内后埭（今荔城区镇海街道英龙社区）人。郑露后裔。祖父郑杰，曾任广东河源县儒学教谕。弘治十七年（1504）福建乡试黄如金榜举人。任曹县（今属山东）儒学教谕，严厉刚毅、谨慎稳重。正德九年（1514）以荐擢广东惠州府河源县知县。博学多才，爱民如子，决狱公平。筹资修县署。正德十一年（1516）六月，剿灭盗匪有功，上司嘉奖犒劳。正德十二年（1517），始修《河源县志》十余卷。正德十五年（1520）春，以诖误归里。其与祝允明为知己，互相唱和。河源人以郑有世德，与其祖撰为郑氏世家，曰《儒林循吏二传》。

祝允明与河源县令郑敬道私交甚密。祝允明于正德十年（1515）端午节后到任广东惠州府兴宁知县。未几，知交惠州府河源知县郑敬道，两人成为知己，互相唱和。是年秋，祝允明作《答郑河源见赠》诗一首，抒发“相逢莫道是云萍”之情。此诗（见《祝允明集》卷七近体诗第一四三页）录下：

         答郑河源见赠

腐芥终依虎魄灵，相逢莫道是云萍。

因思旧雨来今雨，却喜文星是使星。

榕叶作团风猎猎，桂花含晕雾冥冥。

但教光彩长分照，万里何妨客紫溟。

正德十一年（1516）春，祝允明作《春夜怀郑河源》诗一首，抒发“唯应知己情难舍”之叹！此诗（见《祝允明集》卷七近体诗第一四三页）录下：

       春夜怀郑河源

传里诗筒两度过，河源君子近如何？

甘棠昼永迷青野，芳杜春深覆绿波。

两地颇同多枳棘，九州何处奏弦歌。

唯应知己情难舍，早晚疏踪入薜萝。

未几，祝允明又作《次韵答河源郑侯见赠》诗一首，“劳君乞与山阴谱，借取仁言此谕顽”。此诗（见《祝允明集》卷七近体诗第一四四页）录下：

      次韵答河源郑侯见赠

千古高风一日还，摩挲尘眼对清颜。

且烦元亮为彭泽，终使羊公重岘山。

渤海未容蠡瓣测，女萝犹许兔丝攀。

劳君乞与山阴谱，借取仁言此谕顽。

祝允明寻又作《读河源郑明府公牒有感》诗一首，此诗（见《祝允明集》卷八近体诗第一四七页）录下：

     读河源郑明府公牒有感

读罢昌言耳目明，头风虽愈沸归情。

海南潦倒江南客，强饭看君作太平。

正德十一年（1516）六月，河源知县郑敬道因为剿灭盗匪有功，受到上司嘉奖犒劳。知己祝允明闻讯欣然为作《河源尹郑侯旌奖政绩序》，以表祝贺，对郑敬道施政能力大加赞赏。对幸得君子郑敬道为僚、为友朋、为师充满钦慕之情。此序（见《祝允明集》卷二十二记叙第三八九页）录下：

河源尹郑侯旌奖政绩序

史家传人，或累举其事，或独征一二端，而必言其性气，大致人建行立政，必自其中主，发之得其本，外可灼知，多寡一而已矣。此史氏之法。余行四方，见君子便思亲之，往往辱先焉。怀义抱益，盈吾怀焉。正德乙亥，来长兴宁，获与知河源莆阳郑君游。君始以公事一至敝邑，承颜色，接辞令，甚幸得君子为僚。居一二日，历受教与求治心、行己之方。若放论仕学、谟策、功用、礼乐、文翰、法度，权度古人，议其德行为低昂，每闳大精核，充充而来，甚幸得君子为友朋。既数离合，凡一见未始无新，益久益隆，殆有师道焉。益钦倾敬恭不敢懈，乃卒甚幸得君子为师云。侯宰邑仅二年，善政不可尽书，绩熙声翔，上官周闻。丙子六月，总镇尚书中丞陈公、总兵武定侯郭公、巡按侍御陈公檄藩省下之郡，独以其禽戮逋寇魁某事，功利皦然阔雄，令遣官假使持币，簪花被綵，羊酒到县，奖劳之。士民感悦动地，士能言又申之以贺庆，铺为文诗，更私列羊酒拜庭下，呼颂功德，以侈上泽恩。庠学师徐君某、钟君某，与凡邑属僚复扣予乞文言之。余曰：君政无独以剪盗，上官旌其一而百著千劝矣。百姓衣食，侯心德功利，与诸君与予所欲言，君亦无独祛害事，从上所举申其一，百可随焉。余欲尽称君善，又曷独是？势亦且因事为语，是故寻史家意云尔，知者其自得焉。若我郑河源君，则允君子之英，其何绩不英？群言中如谢进士，称君业实崇文奋武，省刑虚狱，缓贼禁奢，宣王德，谕民俗，时使节力诸件目最详，抑犹未究，予势既未可究，稍征引之。

正德十一年（1516）十月廿二日，郑敬道把之前知己祝允明所寄诗文收藏并复粘缀素纸盈卷，请知己祝允明为其仿诸家体满之，卷首题名“墨林藻海”。祝允明在《墨林藻海卷》卷尾款识曰：“莆阳郑明府与允明同寅，蒙教受爱，谊款日深。尝有鄙诗往复，君既过为袭藏，复粘缀素纸盈卷，索拙笔满墨之，且请举各家体貌为之。……丙子十月廿二日，吴郡祝允明书于兴宁县斋。”

正德十二年（1517），祝允明寄信《答郑河源敬道书》一封，其在信中对饱受争议“狂狷”之士有着不同见解，并给以独特认同。指出所谓“狂狷”，实则是“自由其性”而已。呈其自著数十百卷与知己郑敬道交流，有《祝子通》五十五篇、《祝子微》、《祝子杂》、《大游赋》一首，及其它言理载事，尚有数种。赞扬郑敬道“高朗杰立，古人为徒，才志德学皆非蹇蹶者所望。”此封信（见《祝允明集》卷十二书牍第二三一页至二三三页）录下：

答郑河源敬道书

得侍仪诲仅三岁，其间会晤数十，荷爱慕德，如自平生。然使许时仅一二接颜面，为荷与慕，固亦当如是。如异执事者，虽一日三接，不能强合也。如是者，区区衷素，无假颊牙矣。比承汗简，已略答报，亦必既辱洞亮之。已而肺膈翻复，累日弗自休，故复欲申敷焉，而势须以书。大凡世人莫不有志，志正邪慝良殊，而皆自愿遂之。其为邪慝者无论，即为正而良，其负性布行，每恒难乎中庸。或务恢拓，至轩驰跌荡，其究圣人谓之狂。或颛揫敛，至刻峭孤绝，其究圣人谓之狷。此皆自由其性，知务从道，而不得大中，然必将务达焉。以至于遂有若仆者，狂乎？狷乎？每自揆量，亦每自贰且笑焉。夫中固不能，凡临事志未始不在开达。当是时自信甚笃，脱落防检，诚能等万有于一吷，乃遂敏厉于己，酌而应乎人，要之不逆吾道与反吾志。其间小小移柱趋调，亦无必校，期为之而犹为成章云耳。或不吾亮吾巽，忍至乎八九焉，而彼且遂事焉，终将并其志而迁之焉。于是则蒙顽之姿，必至于大校，其事可捐者捐去，不复望于同；不可捐，则以死期之，不敢诬也。由前之必为近乎狂，后之捐与期近乎狷。鄙夫之执盖若是，宠辱福祸，诚不能计，然用是以贾祸特多焉。夫今之世何世哉？以是执也行乎族且难，况仕乎？州闾且难，况数千里外华尾蛮头之域乎哉？然而以迟莫之景，当百萃之役，冒焉往为之，乌有倓焉。无故焉者，抑虽得眚不惊焉，何也？由先识之矣。然而必为之者，何也？以为人生穷通升沈，福与祸，虽出乎人，无不枢筦于天于命也已。且若是者固宜失之细人而得之君子，独求不逆我道，不反我志，不羞我心，不负我天，故冒焉往为之。如使君子且不容，则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即今使大戾贾祸如前云云，即死无惕容，夫何惧之有哉？然自顷蹈危涂，既蒙当世公卿、贵贤大人，煦温而援上之霁旸之光，甘露之润，乔柯之烋，实谓至知殊遭矣。至于今之知与遭也，犹然而恨，夫不肖之不足能以顺奉之也，奈何哉！奈何哉！獠犷之俗，咸阳之鑑发其蔀，羚羊之角摧其顽，犹未革也，载可导而牵之乎？今日不肖固无事，凡所以回吾道，锢吾志，淹溷涂炭者，非上也，非下也，非天也，非人也，己也。非己之它也，不即去而已矣。然其为不即去也，正以去不洞朗，更是逆道反志故尔。有如昨岁事，有累道若志者，既告去数数矣。其后事既散落无统，乃径还己，此非谩谰为罔人也。此谓修志书事。嗟乎郑君，今之世，大人君子满前，吾岂敢以己诬人哉？第古之待士也，因其材而笃焉，其志在成物；今之待士也，律万品而一之，握吾之律，示尽吾之心，成否非所必也。吾蒙知焉，遭焉，待而欲成之焉，感慕而已矣，曷其忘乎？且夫人之材品不齐，其亡乎此而获乎彼也多不完。故有为者，不可律于一，不可望于人，从吾所获而自成之。若是者，古之人皆尔矣，又岂况于今乎？某之于仕，得不得未可知也，于文章间不敢言得。期厉力少少勉就，则亦可知也。今众贤诸友，缪见录取者，亦以其所为言语可见者采之耳。然是物乃日常酬答，宾友请觅，今虽谓有数十百卷，非某（祝允明）之至也。愚者之少分，颇得自至者，未之呈著也，今为执事呈之。故夫探理德之真，寻道器之祕，极人世之务，上引圣神，中准时宪，下惬烝人，以可立与为者，有《子通》（即《祝子通》）五十五篇。括而韵之者，有《大游赋》一首。索赜隐，贯异同，抽箧取宝，指掌向人，窈邃纤忽必有物焉者，有《子微》（即《祝子微》）□□篇，衡铺昔今，直订是非，触意而语，随手而述，天人虫草，广大碎琐，索之而每得者，有《子杂》□十卷。其它言理载事，尚有数种，类唯历世良史，二三大家，其余虽瑕类不无要，与近代暗涩局陋者大殊异，最是赵宋之牒，益甚肤鄙。其一，作者予夺取弃，见□大同。其二，畏守太过，多笔寡削，通数百卷之猥穰，而首尾画一，宛然公移。其三，成于宋亡之后，势固有知之，而不敢尽符孔氏之道者，此则尤切。介介于愚衷，大不自量，而辄欲裁定之，顷已造端，中辍复久。今若遂置刀笔，长还丘林，毕志史业，斯文苟就，亦不谓千年无知己也。此外，英山秀水，幽坰祕壑，壶觞丝竹，谁其夺之？伏惟执事，高朗杰立，古人为徒，才志德学皆非蹇蹶者所望。昨日同役于潮，虽非共事，大帅略同。此独坐时然耳，譬之玉石同炎，萧兰并霜，尘世常态，何足挂言？然执事籋云之驾，理岂有可柅者？超然遐骧，为知者吐气，毋为似钝者不能力为所为，以谐人所望，而更圣圣乎人不望者，而劳力困瘁，烦以自苦焉，以为时群嗤。允明再拜。(吴国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