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建财
我有三十多年没听见故乡的蝉鸣声了,时下天气逐渐转热,正是蝉声四起的季节,我的故乡蝉儿也开始叫了吧。“音从天上至,蝉在故乡鸣”,那是多么美妙的一种意境。
据了解,蝉的幼虫在土里唤作知了龟,从知了龟到知了需要一个艰难的蜕变过程。知了龟时代,它首先需要在漆黑的地下生活三年。三年后的夏天,无数只可爱的小生灵,就像约好了似的,慢慢地从深30厘米以下的地面中破土而出,吃力而坚定地慢慢爬行,寻找着一切可以攀附的树木。
回忆起小时候,下过大雨的黄昏,小伙伴们在村树林里四处找蝉蛹。蝉蛹住在一个个小小的泥洞里,它们爬上来,顺着树干一直爬,然后蜕壳化成薄衣羽翅。再后来经历“金蝉脱壳”,知了龟脱壳后颜色也从脱壳之初的嫩黄色变成棕黑色,翅膀也变硬了。这时候,蝉像一个黑色的飞侠,在空中自由地飞行,飞累了,就落在树木上歇息或唱歌。
在孩童时代,对蝉的发音也是充满无限的好奇,一次次地触碰着雄蝉的腹部“镜”,而雌蝉因为不会发声,我们习惯称之为“哑巴蝉”。那个年代里,孩童不知道原理,只是一味嫌弃地称之为“哑巴蝉”,不会发声觉得一点也不好玩。
回忆起孩童时捕蝉细节。有试过竹竿顶端绑着白色透明开口塑料袋扣住蝉的,有试过马尾做套系在竿顶端拽住蝉的,有试过用粘性好的蜘蛛网网在椭圆形篾子上粘住蝉的,也有试过用石子直接击中蝉的,这四种办法中第三种蜘蛛网粘蝉比较常用,印象尤其深刻。我们会把捉到的蝉放到一个瓶子里。有时候嫌不够响,我们会捏着蝉的两侧使劲晃。蝉歇斯底里的叫声刺激着我们的耳膜,仿佛有一种特别的魔力。捕捉到一只蝉,蝉的哀叫声会影响到一片树林,其他的蝉相续飞离,飞离短促吱叫之声不绝于耳。孩童时代,我们天天在那片树林里逡巡,四处寻觅着蝉的身影,发现了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感,捕获了更是将其看作是一种莫大的战利品,在同伴中炫耀着,看看谁捉的蝉叫声最响亮。
小时候,不明事理,只知贪玩,捕虐了不少蝉。它们被关在瓶子里,几经折腾,大多熬不过第二天,最后都成了蚂蚁的美食。几只蚂蚁拖拽着,最后啃啮得只剩下了一对残缺零碎的翅膀。呜呼,断气后的蝉脖子上还套着一根长长的细棉线。
回忆起孩童时捡蝉蜕的细节。当时村里柳树比较多,在柳树树干上捡到很多蝉蜕,蝉蜕神奇地攀附在树干上,蜕后的壳依然保持着一种待飞的姿势,蝉脱壳是从后背钻出来的。蝉壳很薄很脆,我们总是小心翼翼地从树上拿下蝉蜕,先是一番把玩,接着用带有针的线将蝉蜕串成一大串,当作战利品拎回家,那趾高气扬的劲儿像凯旋的勇士一般。
那个时代,乡下男孩子大多调皮毫无畏惧之心,2015年曾在埭头大蚶山遇到过蝉,很近的,看得真真切切,2019年在东岩山公园等处只听其音未见其形。再后来,几次在工艺品店里,有瞧见用蝉壳做成的手工艺品,我隔着玻璃柜台注视了良久。唐代诗人骆宾王有诗云:“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看到蝉,会联想起所有关于故乡的夏日回忆,这些回忆似乎全都镶嵌在清脆的蝉鸣里。几次断断续续的与蝉有关的记忆叠加起来,我不禁为小时候的无知和肆意妄为而感到羞愧。
日后的时光里,补上了对蝉全新的认识:“蝉,朝饮甘露,暮咽高枝,夏生秋亡,终若止水。”
三十多年没听见故乡的蝉鸣,如今再听其音,一点也不聒噪,回忆起我的故乡,夏季漆黑而静谧的村庄里,这蝉声会让人觉得亲切,不会感到孤寂。回忆起我的故乡,这时的蝉鸣如同天籁,仿佛是动听的歌曲热烈奔放,又像爱的絮语美妙深情。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蝉儿是一种灵性的昆虫,放牧着自己的歌声。“虫成蝉是身体的重生,而人入禅是灵魂的涅槃”,我是听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一种美好享受,那是故乡的一种召唤,故乡的一种回味,凭借着声音媒介,我找回了旧时路,旧时记忆,旧时生活断章。
人生如蝉,亦如禅。夏日听蝉,用心听,才能听出夏日灼灼的诗意。蝉的蜕变却是一种超脱,一种涅槃。唯此,才能拥有坚实的翅膀;唯此,才能让灵魂驾驶着躯壳在太空中自由翱翔。
这是用生命在歌唱啊,自然界中蝉这一昆虫有它们的生存法则,歌唱是它们生命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