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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心中的“门”
【发布日期:2020-08-12】 【来源:本站】 【阅读:次】

□何爱红

 

小时候听长辈们说,姑奶年轻时是标准的美人:瓜子脸,高鼻梁,双眼皮,身材窈窕;还听说她年轻时喜欢穿旗袍,一米六多身高的她,优雅,美丽。

俗语“好马配好鞍”不无道理吧!美貌的姑奶嫁给了魁梧、英俊的军人——我的姑爷爷。她的两个子女都很优秀,是20世纪50年代的大学生。尤其是姑奶的儿子,还是研究员呢。

从我记事起,姑奶留给我的印象就是和蔼善良,言语不多,总怕给别人添麻烦。而姑奶心中的“门”,则是一扇智慧的门。

姑奶名字里有“贤”字,老家人一直称她“贤姑”。她的家,就在我们老宅的附近。小时候,爷爷、奶奶、叔公、婶婆若想找姑奶说事,总遣派我们这些小孩去传达:“去上厝叫贤姑奶来。”一听这话,我们总是争先恐后地朝姑奶家奔去。每当我们传过话后,慈祥又耳背的姑爷爷,总会笑呵呵地让我们稍等;他会揭开米缸的木盖子,取出一袋让人垂涎欲滴的糖果、饼干或者是大甜饼,平分到我们手上。20世纪80年代,我们都会欣喜万分地接受,边吃边陪伴姑奶,一同往老宅走去。而长辈之间交流的事,我们小孩从来没去听过。依稀记得,姑奶几乎是不悦的神情,要离开时总唠着:“家里门没锁,我要回家看看。”

姑爷爷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离世的,一儿一女分别在北京、安徽两地工作,老家只剩下姑奶孤单单地守门了。她时常会来我家串门,找年龄与她相仿的奶奶闲聊几句。奶奶那时候操心着一家人的饭食、家务,自然是边忙边聊几句,姑奶总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而每当我爷爷回家时,姑奶总有不自在的神情出现。她一刻也待不住似的对奶奶说:“家里门又忘记上锁,我得回家锁门。”爷爷从没留她,总以沉默相待。而姑奶,总带着些许的慌张,自言自语地念叨着锁门,回家去了。

姑奶娴静,手也巧。我常看见她一个人坐在家门口,专心致志地手织毛衣。她织的针线均匀、美观。我见过她送给表姐的一件手织红色毛线衣,上面绣着许多晶莹的小珍珠,非常的精美。她耳背了,听不见电视的声音,也怕浪费电,于是便开始一个人上街闲逛。不知从何时起,她竟拾起别人丢弃的木柴回家,连煤灶、液化气灶都不舍得用,她认为拾回的干柴堆放着可惜,就用起了小柴灶。上中学时,我骑自行车上学,经常在巷子里,遇见背着一小捆干柴回家的老姑奶。背已驼起的她,虽然瘦削且皮肤干枯,但脸上的五官依然秀美。她走街串巷地拾干柴,多数人是熟悉她的,常有人朝她嚷嚷:“贤姑呀,别拾柴了,两个孩子那么出色,赶紧去外地跟孩子享福去。”这时候,贤姑奶总逃开话题,边走边喃喃地回应:“我家门忘了锁。”

贤姑奶的儿子,也是我的表叔,远在北京定居,自然是放心不下老家的母亲。那些年,他因工作繁忙,几年才回来看望老母亲一次。他曾说服姑奶随他去北京生活,姑奶也去过几回;但大都市的繁华与陌生,还有言语上的交流障碍,让她觉得“无处可走”。她在北京,每回只待数日,就如坐针毡,直言放心不下老家的“门”,煎熬得很。表叔只能无奈地送她回来,让姑奶继续守她牵挂的“门”。

到我工作、成家,姑奶依然是独来独往地拾着柴火。她经常孤单地坐在自家门前打盹。遇上亲人们劝她跟随儿子生活时,她总是躲着话题,念叨着:“我要回家锁门!”

姑奶在93岁那年去世。她病重时,表叔从北京赶回来照顾了数天。当时是在晚上,父亲让我一同探望姑奶,并拜见远道回来的表叔。想不到的是,我们见到姑奶时,她已上气不接下气。表叔是一人回老家的,对这些情况慌乱得束手无策,父亲的到访正好帮助了他。他们将瘦骨如柴的老姑奶从房内移到小客厅里;不一会儿,奄奄一息的她就离世了。她是继我的爷爷、奶奶之后,第三位在我面前离世的亲人……

当晚,表叔要求父亲帮他一起整理老姑奶房内的遗物。他们在姑奶的雨鞋内、床底的杂物中,找到几捆整齐的百元人民币。当时,满头白发的表叔,与我们对泣,老姑奶的一生如此节俭。

姑奶离世后,她家的那扇门长年紧锁着。物在,人已西去。也许她正在天国,守护着心中的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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