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
天气预报:
自律通往自由——读《慈悲旅人:李叔同传》
【发布日期:2020-09-30】 【来源:本站】 【阅读:次】

□苏炳顺

 

儒朱熹曾评价泉州:此地古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这两句话,写在开元寺大门上,是弘一法师所书。前段时间出差普陀山,偶然机会又听得关于弘一法师的故事。关于李叔同,也就是后来的弘一法师,我们最熟知的是他写的那首歌《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这分明是一个深情、敏感、才气纵横的人,怎么会出家当和尚呢?带着这样的疑问,读了《慈悲旅人:李叔同传》。出家前,他是旧上海的“第一等翩翩公子”,全情投入的艺术家;出家后,他是最勇猛精进的僧人。他的身上有个鲜明的特质:自律。

李叔同,1880年出生在天津,他父亲李世珍是和李鸿章同年的进士,做过吏部主事,后辞官经商,成为津门巨富。李叔同是他父亲的小妾所生,在他五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于是,李叔同的童年有了两种色彩。一方面,他养尊处优;另一方面,母亲在家里没有根基和地位,加之家族教育极其严苛,让他对人情冷暖有特殊的敏感。他15岁就写出“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悲凉的诗句。李叔同19岁那年带着母亲和新婚妻子俞氏离开了天津,到上海学习生活。他家在上海有钱庄,很自然地实现了财富自由,加上又有才学,很快就成了上海滩上的风流公子,他的诗赋被传抄一时,号称“二十文章惊海内”。他的朋友圈都是有名的文人贵公子,他和其中的四位结拜为“天涯五友”。1905年,他的母亲病逝,他和母亲感情至深,这事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他对自己沉迷于柳巷花间、交友宴饮、赌书泼墨的轻颓悔恨不已,于是选择只身一人远赴日本留学,把妻儿留在了天津,一去就是六年。他先考取了东京上野美术学院,学油画、水彩,课余又在音乐学院学钢琴、学西洋戏剧。在日本读书时,李叔同十分勤勉,惜时如金。除了约定时间,绝不会客。有一次对方只迟到了五分钟,他打开窗户说:“今天你已经来迟了,现在我没有时间,改天再约吧。”正是在这种严格自律的修为中,他在音乐、美术上精研日深,他是公认的五四新文化开山人物,是中国现代艺术的奠基人之一。中国最早的话剧团体“春柳社”,是由他发起的,还引入了西方音乐,创办了中国第一份音乐杂志。1911年,李叔同学成回国,还带了一个日本妻子。在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教音乐、绘画,他最出名的学生之一是丰子恺。他学生回忆说,“李先生律己很严,责备人也很严”,虽然满面慈祥,但同学们都是既怕他,又崇拜他。有时遇到学生上课看杂书,他并不当场点名,而是等下课后,轻声而严肃地让他留下:“你若是想上课,就不要看闲书,如果想看闲书,下次就出去看吧。”说完,微微鞠上一躬,臊得学生不敢再犯。

1918年,李叔同39岁,毅然出家。为什么出家,他有篇文章叫《我在西湖出家的经过》,讲述了其中的因缘。他在外人看来风流倜傥,内心却是忧郁的、烦乱的。教书那几年,是李叔同一生之中最为充实的一段时光。但他的性情变得越发孤僻,越来越喜欢离群索居的生活,常常一个人掩门伏案,自顾写诗作画,正是在这期间,他写下了那首著名的《送别》,这和当初那个“纨绔子弟”相比,已经是判若两人。一开始,他是利用假期到寺庙去暂住,为了治病他尝试断食法,效果极佳,同时他对僧人的清幽生活很羡慕。后来,他开始吃素、读经、供佛。一天,其好友夏丏尊对他说:“既然你住在庙里,又穿着和尚衣裳,何不就此出家?”但这只是无心之言,甚至是气话。后来,李叔同果然在灵隐寺受了比丘戒,成为正式僧人。刚开始,李叔同身边的人以为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多次要求他还俗。他的夫人带着儿子,来劝说他,他刚开始是拒绝会见,后在朋友苦劝下相见一面,只是寥寥数句,口念佛号,其他就不发一言。后来,有家信来,一一退回,连字迹都不给亲人留。从此世间再无李叔同,仅有的不过是弘一法师罢了。

弘一大师出家24年,修习的是戒律极其严谨的律宗,律宗就是一举一动都有规矩,是最苦的和尚。弘一对戒律执行得极严,随身的东西很简陋,棉被和雨伞都是出家前的东西。朋友寄来的东西,连几张纸的用途,他也要清清楚楚地报告。即使病倒,他还是严守“过午不食”的戒律。有人探望他,他说:“不要问我病好了没有,要问我今天念佛了没有?这是南山律宗要遵守的戒条。”据丰子恺回忆,李叔同在坐藤椅的时候都要先轻轻摇动,然后再慢慢坐下去,丰子恺就问他为啥?他说:“这椅子里头,两根藤条之间,也许有小虫藏在里面。我突然坐下去,恐怕把它们压死。”在他的半生亲身示范和弘扬之下,本来衰败的律宗,在近代得到中兴,他被尊奉为律宗历史上的第十一位祖师,佛门弟子称他为“弘祖”。若不是自律到极点的人,恐怕做不到。194210月,弘一法师63岁,在泉州旧病复发,他拒绝医治,开始绝食。他从容交待了后事,嘱咐弟子在火化遗体后,记得在骨灰坛下放一钵清水,以免过路的虫蚁烫死。临终前,他写下“悲欣交集”的遗墨后,侧卧于木板床榻上安然圆寂。

关于李叔同出家这事,有很多种评价,有的敬佩他意志坚定,有的惋惜他的艺术事业。前半生他是风流才子,后半生他是高僧大德。用丰子恺的话说,就是李先生“每做一种人,都十分像”。对于李叔同出家的选择,我们无需太多解释,欣赏和尊重就好,他在自觉的严苛戒律中,得到的不是俗眼看到的苦楚,而是超越世俗的极大自由和喜乐。李叔同,纵然是个传奇、天才,但我想他对每一份热爱的孜孜以求、身体力行、知行合一,才是他取得诸多成绩的关键。就如张爱玲所言:“我从来不是高傲的人,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外面,我是如此谦卑。人的一生总在追求自由,漫长的修行路上,日常生活就是最好的道场,当我们想放任、想放弃的时候,偶尔想想李叔同,自律通往自由。”

分享至:
打印】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