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健民
对于张爱玲,大概女性读者会更青睐些。因为她“可以同时承受灿烂夺目的喧闹及极度的孤寂”。有女性读者干脆就说:“如果不想在爱情上吃亏,那一定要知道张爱玲。”还有说她“不是贵族又是贵族的女人,最让人欲罢不能”。
其实,张爱玲的故事就是生活的全部隐喻。“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她19岁时,就在散文《天才梦》里写下了最为脍炙人口的这句话。这个火了100年的女人,既把自己活成了最通透的贵族,却又在实际生活中过得异常苍凉、冷清和孤寂,以至于在美国过世了好几天才让人知道。
胡兰成说张爱玲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木心说她是抗战烽火中的“乱世佳人”。她是天才,也懂得如何做天才,只需要浅尝人间冷暖,就可以洞悉人性秘辛;她是女人,也懂得如何做女人,纵使“低到尘埃里”,也没有换来“现世安稳”。所以,天才和女人一叠加,就让她纸上洞明练达,世间千疮百孔,沉疴在心。在她身上,有人世间的饮食男女永难超脱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以及永难度化的“大团圆”和“小团圆”。
张爱玲在美国去世后,余秋雨接受国外一家华文报纸的电话拜访,说了一段这样的话:“她死得很寂寞,就像她活得很寂寞。但文学并不拒绝寂寞,是她告诉历史,20世纪的中国文学还存在着不带多少火焦气的一角。正是在这一角中,一个远年的上海风韵永存。我并不了解她,但敢断定,这些天她的灵魂飘浮在太空的时候,第一站必定是上海。上海人应该抬起头来,迎送她。”
我不是“张迷”,张爱玲的作品我读得不多,但我觉得她的文字透露出来的“苍凉”,布满了作品的每个角落。尽管许多作品是她韶华年纪写出来的,道出来的却是如同暮年的夕阳余晖般的叹息。她在一篇散文里描写她姑姑时说了一句话:“生命太短了,费那么些时间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是太可惜——可能,和他在一起,又使人觉得生命太长了。”的确,在张爱玲那里,生命太短,寂寞太长。
许多男性读者认为,张爱玲不是愚蠢的女人,她一直都很清醒:“她像一棵树,往之雍窗前长着,在楼窗的灯光里也影影绰绰开着小花,但是只能在窗外窥视。”(《小团圆》)这其实就是胡兰成世界里的女人。胡兰成之“懂得”张爱玲,不是在文字之外,而是在文字之内。“临水照花”四个字,也只有胡兰成能够拿来比喻张爱玲,他是比张爱玲“懂得”自己还要“懂得”女人的。所以,就连张爱玲也会说他:“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张爱玲写的都是如同简·奥斯汀那样“针线筐里的小说”(纳博科夫语),属于“小经典”,但是因为直戳到凡人的痛点,以及那些卑微的情感和人性,就被不同时代的读者识别和代入,也被不断地重新赋能。在经典缺乏的时代里,读读这些“小经典”,有可能获得“大经典”的待遇。
我望着“昨日”的张爱玲,觉得“昨日”的她尽管迟暮,尽管是悄悄地活着,与热闹隔得很远,但她的光影始终没有隐退,余绪变为追忆,她的孤独、寂寞和冷的那点苍茫,一直在昭示着某些余光。一个张爱玲的世界,必定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