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劲松

六十年前，为解决平原地区屡遭洪患，沿海地区严重缺水等问题，莆田县委作出决定，举全县之力，建东圳水库，坝址就选在旧二十四景之一的“北濑飞泉”。1958年6月，水库建设工程正式动工，千军万马进驻东圳，让寂静的山谷一夜间沸腾起来。全县除南日岛外，所有公社均派出民工团奔赴坝区，参加人员自带工具、口粮和生活用品，搭草棚、住农家，这一住就是将近两年之久，他们以工地为家，日夜奋战在坝区上。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山河铁臂摇”，用毛泽东的诗句来形容当年大会战场面，是再适合不过。参加水库建设的老人还记得，在工地劳动的日子里，每天工地上的民工多达两万，最高峰有九万余人同时上场，大坝工地上人山人海，有挖土的、扛石块的、夯土筑坝的，工地上你追我赶，一派热火朝天，响亮的劳动号子传遍整个山头。

当年水库建设者，妇女占了百分之六十，而且个个飒爽英姿，巾帼不让须眉，她们挥洒热血，重活累活抢着干，涌现出女子打夯队、闪电突击队等典型。在干劲冲天的工地上，人们可以看到一位身材壮实的姑娘，挑起百多斤担子快步如飞，抡起几十斤重的铁锤毫不费力，开山炸石后需要清理满地乱石，这本不是女子干的活儿，姑娘偏不甘落后，要与男民工比个高低，百来斤重的大石头扛起就走，这个来自涵江白塘的姑娘，因此被人送了个“大力士”外号；不少姑娘上工地前已有对象，为了水库早日建成，定好的婚期往后一推再推；个别青年男女甚至在劳动中摩擦出爱情火花，日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一位来自忠门的姑娘与男同志展开劳动竞赛，约定男方胜过自己就嫁给他，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这位很有个性的姑娘在一次事故中不幸遇难。

跟部队打仗一样，工地即是战场，需要战地宣传与士气鼓动。当年广播室就设在大坝工地上。一位名叫林西庚的高中毕业生，毅然放弃当音乐教师，报名参加水库建设，并以甜美之音被选为东圳水库广播站播音员。她的任务是每天为大家播报工程建设进度、宣传工地上的好人好事、播放革命歌曲，偶尔用留声机播放几段莆仙戏及黄梅戏唱段，这位能歌善舞的姑娘还会即兴来个快板唱，甜美的说唱很受民工欢迎。

林西庚除了做好现场播音，一有空余就参加筑坝劳动，工地上经常可以看到她挑沙的身影。1959年夏天的一日，大坝即将合龙前突然下起大暴雨，洪水很快淹没警戒线，在这万分危急时刻，县长原鲁山站在大坝上，发出“坝在我在，绝不让大水冲垮坝口”的最强音，身体弱小的林西庚也参加了这次抢险，经过紧张的堵口战斗，大坝终于保住。全身淋湿的林西庚却患上感冒高烧不退，数天后才痊愈。

“您好，这里是东圳水库广播站，我是播音员林西庚！”清晨，每当东方出现曙光的时候，工地上高挂的喇叭就会传出清脆的女声，于是整个库区开始沸腾起来。这位天使般的美丽姑娘，用清脆声音唤醒熟睡中的民工，为大家送去一天劳动的快乐，民工们亲切地称她为“工地上的小百灵”。

库区不仅有文艺广播，不少机关、学校还排练文艺节目慰问民工。那年的莆田县实验剧团就在县委安排下，组织文艺队奔赴东圳慰问演出，演员们连续几天驻扎在工地上，和民工们同吃同住同劳动。没有戏台，大坝工地就是现成舞台，民工手中的锄头、铁铲成了最好道具，经过几天的劳动体验，导演将工地上涌现出的动人事迹，加班加点编排出歌舞和快板唱，为民工现场演出。演员精彩的演出极大鼓舞了建设者斗志。

当年莆仙戏名旦黄宝珍（艺名“阿妹丕”）也随团慰问演出，年仅20岁的她曾在华东戏曲汇演中，以精湛演艺荣获演员二等奖，凯旋回莆后的阿妹丕更是受到广大戏迷喜爱与追捧。工地上，阿妹丕和大家一样，头戴草帽，肩披毛巾，挑着砂石穿梭在人群中。

“快看，那位挑沙的不就是名旦阿妹丕吗？”眼尖的女民工还是很快认出了她。

阿妹丕上工地劳动的消息，无疑给民工们带来极大兴奋。要知道这些来自各公社的民工，不管是男是女，都是阿妹丕的铁杆戏迷，平时能看上名旦一眼，对大家来说那是一种奢望，如今，心仪的偶像就在工地上，怎能不让戏迷们激动万分。

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库区，正与民工一起劳动的原鲁山县长获悉后马上指示说，黄宝珍就不用干活，请她给大家唱个歌，鼓鼓劲。于是挂在高处的大喇叭立刻响起来：“剧团的黄宝珍，请马上到广播室，县长要你唱个歌！”妹丕一听广播里喊她，犹豫了一下。带队的剧团团长一边催她说，还不快去，县长叫你唱歌呢！阿妹丕赶紧一路小跑来到播音室，对着林西庚递过来的话筒清了清嗓子，就放声唱起莆仙戏来，当悠扬唱腔通过高音喇叭传出的时候，整个工地霎时安静下来，上万民工纷纷放下手中工具，静静听着她那天籁之声唱响山涧。大家都说阿妹丕就是飞来的百灵鸟，给大家送来了美妙歌声。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原鲁山来到剧团驻扎地方，亲切看望全体参战的演职员，县长见到阿妹丕，紧握着她的手说：“感谢你给民工送来歌声，鼓舞了斗志！”

民工团里妇女很多，几乎全是妹丕的铁杆戏迷，在县长看望剧团的当儿，戏迷们纷纷围过来争睹莆仙戏明星风采。东圳工地上的妹丕演唱，给民工留下很深印象，以至若干年后，妹丕随团下村做戏，村里参加过水库建设的女村民，都会拉着她的手说：“姑娘，我在水库工地见过你的演唱呢！”

20世纪50年代末，莆田人民靠着手扛肩挑，在极其困难情况下，投工3643万工日，完成土石方2007万立方米，建造出总库容量4.35亿立方米的大型水库。这是团结协作、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精神在兴化儿女身上的集中体现，“东圳精神”由此得到升华。

六十年前建设的水库，如今成了新二十四景中的“圳湖映碧”，一道雄伟壮观的大坝横亘于峡谷间，挡住九鲤湖奔流而下的溪水，汇成一片明镜般的人工湖，山风轻轻吹过，激起湖面碧波荡漾，绿水涟漪。站在坝顶上，犹见昔日民工繁忙的劳动身影；耳边隐约回响着此起彼伏的号子声。饮水不忘挖井人，每当我打开家中自来水，就会想起为建设水库洒下血汗的民工前辈，尤其是工地上曾经有过的巾帼风采，忘不了扛起石头快步如飞的女子大力士，事故中不幸遇难的姑娘，更不会忘记，有着甜美之声的播音员林西庚，还有唱响莆仙戏天籁之音的阿妹丕，她们是大坝工地飞出的两只百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