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闲
做晬是莆田育儿民俗中的一项极为重要的活动。由于受普通话和其他方言的影响,做晬在现在民间口语中还有多种的说法,比如“抓周”“试儿”“对晬”“芼晬”等,说法不同,用法不同,但实质内容和活动程序则是大同小异的。
《红楼梦》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有这样的叙述:
“那年(宝玉)周岁时,政老爹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政老爹便大怒了,说:‘将来酒色之徒耳!’因此便大不喜悦。”
这段话告诉我们,孩子“周岁”时,父母亲要“试他将来的志向”。
“试儿”的方法是在孩子面前摆上许多世上之物,“与他抓取”。这样的操作,我们现在仍然可以从民俗活动中看到。
这里所说的无数之物,当然都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一般都是未来职业,谋生立命的依据或工具。比如书本,寓意读书求功名。据老辈人所说和一些史志所记,所用的书必是《孝经》(俗谓“开宗”),并且封面是要有“文曲星”和“魁斗”图案的。其他则是算盘、厘戥之类,显然是经商的必备用具。现在有了新的职业工具,比如电脑(可以鼠标代替),驾驶(方向盘),演艺(话筒)。也有使用银行卡、博士帽、公章、刀枪之类,当然只能是玩具性质的仿制品,不过这些物件象征什么,寓意什么,则是一目了然的。
《东周列国志》也有相关记述:“女周岁,宫中陈晬盘,女独取此玉,弄之不舍,因名弄玉。”
这个“晬盘”,是用来摆放供孩子抓取物体的。莆田使用的则是一种被称为“笠簠”的竹制晒具。“笠簠”平时是用来晒谷物,或者用来搅拌做红团、软果的谷麦粉面。所谓“笠簠”,形如簸箕而更深更阔,比大笠则小些。或写作“笠弧”“笠圃”“笠盘”?
由于使用“晬盘”举行试儿礼,“以盘盛纸笔刀箭之物,任其抓取,以占其将来之志趣”。所以古人称孩子一周岁为“晬盘之期”。
上述“弄玉”得名,现在仍存在于成语典故“弄玉吹箫”中。古诗文习用此典,今结婚联依然可见。
由于弄玉这姑娘会“吹箫引凤”,凭此实力得配佳婿,夫妇和美,后人就以此祝贺新婚,表达良好祝愿。
由“弄玉”一词,我们可以联想到古人称生男孩为“弄璋之喜”,生女为“弄瓦之喜”,由一“弄”字,或亦源于“做晬”?
《颜氏家训·风操》也有关于做晬的记载:
江南风俗,儿生一期,为制新衣,盥浴装饰,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刀尺针缕,并加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儿前,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愚智,名之为试儿。亲表聚集,致宴享焉。
莆田“做晬”的主要仪式是“芼晬”。
这个仪式与古代的“晬盘”“试儿”“抓周”,含义是一致的。但在莆田风俗中,据我观察,似乎“试”“占”的意义更少,而教育的意义更大。
我们有时会发现,有些成年人“手贱”“好治”,人即责之曰“无芼晬”。“无芼晬”即没有举行“抓周试儿”礼仪。由此可知,通过“芼晬”,实际上是为了给孩子养育一双高贵的手,希望成长过程中循规蹈矩,自律精进,免得“手贱”“好治”,招惹是非,乃至作奸犯科,“弑父弑君”。
莆田方言中“贱手”叫“手贱”,相对的当然是“手贵”。
“芼晬”之后,孩子就会有一双高贵的手,此关乎人的身份地位品德操行。显然,“贵手”是可以奋斗创造,事业有成,显示本领高强。
凡说人的行为,我们基本上都是说在“手”上,这可以列举一大堆的词语。比如:温暖的双手,勤劳的双手,灵巧的双手,有力的双手,手到擒来,信手拈来,手无缚鸡之力,送人玫瑰手有余香,牵手,放手,留有一手……
所以,“芼晬”对孩子一生至为重要,因为这是他开始有意识使用自己的双手,接触外物,探索世界。当然,大人们对教育孩子是负有责任的,比如这个“晬盘”,可以理解为给孩子搭建一个人生的舞台,一个奋斗创造的平台;而在“晬盘”(我们用“笠簠”或铺块布代替)上摆上许多物件,可以认为是提供多种的选择。这些由大人提供选择的物件,当然是健康的,有益的,积极向上的。这就是大人的引导作用。如果不给孩子“芼晬”,没有为孩子作出正确的引导,像贾政把“脂粉钗环”摆出来让宝玉抓取,这只能说是“养不教父之过”。幸亏宝玉到底没有成为“酒色之徒”,否则,“政老爹”就是自作自受,自己打脸了。父母亲在“晬盘”上摆放他们认为应该摆放的物件之后,就把选择权交给孩子,靠孩子自己的意志和双手去选择,去把握,去创造,去获得成功。
由此可见,与其说做晬是“试儿”,不如说是期许,是年轻父母教导儿女的起始。如果说人生真有起跑线,那么起点即晬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