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健民
一位朋友很无奈地告诉我:她儿子从国外回来,找了一家单位,工作才半年,就裸辞了。
裸辞就是没有找到下家。在大家都是骑驴找马的时候,他却以不符合一般的职场逻辑,任性而为。很显然,他是急死了父母。他母亲给我发来这个消息时,我似乎也没表现出多大的反应。我只想告诉她,有位年轻女性在原地打转了很久,终于选择了裸辞,结果她老公很轻松地回了她五个字:“你跟着心走”,她觉得得到了力量。
“长时间深耕一件事”,究竟是酷呢还是最终感到腻烦?有一次,坐在成都宽窄巷子一茶馆门口,要了一壶茶,看着来来去去的行人,心里就想,人工作了一辈子,休闲的日子能有多少?像这样悠闲自得,想着外面那些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究竟看够了没有?
其实没有那么潇洒。情形往往是这样的——裸辞的念头刚刚掀起一个角,却又想起,无论如何去上班挣钱还是“天道”。于是还是弱弱地回到老路——努力去寻找下家。我的这位同学也是满血复活地四处为孩子找出路。
老家邻居一女孩发来一条信息:我最近在争取升职,转型专业序列的一个主管岗位。向她表示祝贺之余,我就想到那个裸辞的小男孩。其实这很正常,有人升职,有人裸辞,就像花开花落,一切顺乎自然。
复旦大学有位教授在应届毕业典礼致辞中说:“真正的英雄,是在夜半人静时,把受损的心掏出来,缝缝补补再塞进去,眯上一阵儿,醒过来再拼命苦干的人。”在这个时代里,我们都是一种“士”,“士志于道”,一个“士”真正的人生价值和最高的人生目标是“志于道”;“士不可以不弘毅”,因为他还要“任重而道远”——这一打的道理,也许说多了会让人不以为然。其实它们都是一种人生智慧。高尔基说“智慧就是痛苦”,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抄录过这句话,当时觉得很开心,把它写进作文里,以为能把语文老师给唬住,结果老师问了我一个问题:智慧为什么是痛苦的呢?我挠了半天的头,也没能答上来。一直到了大学时代,读的作品多了,才意识到:屈原是痛苦的,但《离骚》是美和智慧的;阮籍是痛苦的,但《咏怀诗》是美和智慧的;鲁迅是痛苦的,但《野草》是美和智慧的。我们自己是不完美的,历史也不完美,当然社会也有不完美,但不完美的痛苦也许会让我们看清自己,看清历史,也看清社会,这样就会带来一些美的东西。
曾经去翻过人称“天书”的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这是人类文学史上的头号奇书,据说读过的人不少,但完全读懂的人全世界不超过35个——这是不是有些夸张?有人说每个字都认识,但放在一起完全看不懂,这是看得痛不欲生的;还有的人干脆就形容读《尤利西斯》的感受是:拿头撞墙。这本书究竟讲了什么?全书共十八章,三个部分,英文原著700多页。如此篇幅,只写了一个人在1904年6月16日这一天里遇到和发生的故事。为什么是6月16日呢?因为这一天是乔伊斯与一见钟情的妻子诺拉初次约会的日子,这部经典之作背后深藏着的是爱情的种种世界。著名心理学家荣格花了三年时间,才读懂《尤利西斯》,他说,这本书“反映了生活的一万个侧面,以及这一万个侧面的十万层色彩”。
读不懂这本书,自然在阅读心理上就“躺平”了。其实,我也读不懂,甚至都没有把它翻完,看来我也是没有耐心去“长时间深耕一件事”。记得我读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时,也是读到第二页就读不下去,结果被我的一位朋友的读高中的儿子借去读了,一个星期把书还回来,还写了一篇读后感《论海德格尔的“在”》,真是把我给雷倒了。我至今都没敢问他究竟是不是“裸读”?
回想那位“裸辞”的孩子,他的行为已经让他父母觉得也是在艰难地读着一部《尤利西斯》。
鲁迅说:娜拉走后怎样?那么,我也想问一句:那个年轻人“裸辞”之后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