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平
初冬的暖阳洒在几案,窗外是碧绿的玉兰树和浅红爬山虎,在这南方小城,生命总是极尽所能地呈现出欣悦的一面,但我却从欣悦背面,感受到生命深处的某种沉重!
作为万物之灵,上天赋予人类动物性的生存欲望,也赋予人类复杂感情和多元思想。生存竞争、就业压力、家庭重负、感情纠结,还有社会责任等,诸多环境和心理因素,都是人生直面的考验与承受。
从总体性来说,个体生命不过是无限时空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点,谁也不知时空隧道的那头是什么。而人生从年轻走向晚境,从强壮走向衰弱,从鲜花盛开的春天走向寒风萧瑟的严冬,是自然也是必然,即便帝王将相和英雄豪杰,都不能逃脱而终归苍茫。
生命之重,活得越久经历越多,感受也就越深。
有人说:“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说得倒有些气魄,当然也过于轻巧。众所周知,浪荡天下看世界,必得具备种种条件,首先要有经济支撑,否则喝西北风去;也要有身体底子,经得起旅途风波;还要身无拖累,心无挂碍。
还有人说:“这个世界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作为平头百姓,往往肩扛生活重轭,苛且于红尘俗务纠缠,困守鸡毛蒜皮的围城。平心而论,生命在不同境地有不同意义,病痛中的最大意义是健康,困境中的最大意义是挣脱,乱世中的最大意义是活着。不苟且谈何容易,那代表着不妥协不屈服,即通过强大内驱力,挣脱庸常琐碎的泥潭。而活得率真过得快乐,自在驾驭人生,那当然是人类努力的方向。
诗和远方又是什么呢!过去总认为,那是一种遥远的憧憬,美丽的想象,在人生风雨中会如纸鸢般随风飘逝。历经生活的打磨,我终于明了,诗和远方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由人生信仰导引的生活方式,说穿了即一种超脱的精神境界,要想达成却需脚踏实地付诸行动。你的生活要适应远方,必得战胜平庸的侵袭,开心经营生命,诗意驾驭人生,而最紧要的,当是知识积累和独立思考,让心儿抵达。
早年读过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作者通过托马斯、特蕾莎等人物对生命的选择,探讨人生的命运与价值,认为人生是一种痛苦,这种痛苦源自对生活目标的错误选择,生命因眼前的浮华“追求”而庸俗,我们不论是放浪形骸,还是循规蹈矩,最终只是重复前人的媚俗。因此,小说主人托马斯觉得,要活在当下,要执着人生,要在现在时中把握生命本真,当下是桥梁,连通所有的过去与未来,生活的当下也可以有诗意和浪漫。
这就从漫游天空的想象,降到生活现实的地面。对于人生价值,不少人确有随波逐流的错误判断,汲汲以求名声、地位、荣誉、财富。但在时间和命运的魔法师面前,它们都如过眼烟云。你看看,那些光鲜亮眼的富豪,转眼间就变成了负翁。
由此可见,生命之重与生命之轻既相向又相成,就像放在天平两头的砝码,这头的沉重造成了那头的轻浮。人类感情亦如斯,年少时,我们对老一辈心存依赖,尽情挥霍他们的爱,待到他们走远了,再也找不回那种爱了,就会痛感被剥夺的悲怆,被遗弃的孤独,还有对他们给予的深深愧疚。特别在静夜里寂寞时,锥心的忆念会像涨潮的海浪,一波一波袭来,领受的慈爱越深,偿还的利息——伤痛就越多。这,大抵就是人生的宿命吧!
故而,哲人告诫人们,“要活得明白”。日月轮值,昼夜交替,命运变幻,活得明白谈何容易。正如书本上看到的经验之谈:“人生的本质,就是一个人活着,不要对别人心存太多期待,我们总是想要找到,能为自己分担痛苦和悲伤的倚靠,可大多数时候,我们那些惊天动地的伤痛,在别人眼里,不过是随手拂过的尘埃。”
孔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看来,一直折磨你的,不是长辈的撒手,也非任何人的绝情,而是你陷入欲望的罗网,心存幻想的期待。殊不知,生命必然的走向,就是迈向寂寞和孤独,即便诗与远方,也伴随着远行的寂寞和抵达的孤独。成年人的抵御之法,就是凉暖自调悲喜自渡,我们终究要学着消化掉那些难挨的情绪,学会战胜命运。
前几天看了篇文章:《人性之光,是照耀这个世界黑暗处永远的明灯》。那是迟子建在北极村伤痛的夜晚,面对处子般鲜润的黑暗,爬上梦想的温床读懂的,她读出了“只有干干净净的黑暗,才会迎来清清爽爽的黎明。”是啊,跨过寂寞的深渊,穿过孤独的暗夜,才能迎来清爽的黎明。
我们唯有化寂寞为内省,把孤独当作一本书来读,才能读懂沉重的命运,修炼精神的黎明,去把握心灵的自由,那才是真正的诗和远方。
这,正是生命的问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