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爱红
吴芹芹/摄
推开老宅大门,犹见昨日满庭的温馨:爷爷奶奶正在做年糕;堂兄弟姐妹在追逐嬉戏;堂嫂们在织毛衣;三叔公在忙着种花儿……
在我父亲出生的那年,爷爷在叔公们的协助下,兴建了老宅。老宅不小,有上座正房和下座前厅,占地约五百平方米。当年建起后,爷爷以博大的胸怀,将老宅分给了他的兄弟姐妹们一同居住,也就是我的叔公、姑妈们。因此,小时候经常听见外人这样称呼我们:大房子里的人。
老宅,已染了77年的风霜。它是两层楼房式设计,楼上下的结构相同,都各自有80平方米的正厅,各有四间正卧室、侧房,并带有两侧的走廊。两侧走廊各通向两边朝南朝北的大门。两边的大门,高约三米,厚实坚固,门上钉着透着蚀光的铜门环。上座正房的前方是天井,抬头只能望见四角的天空,有感于“庭院深深深几许”。天井前侧是通往下座前厅的走道,走道两侧各有一间大房间,一间是放置杂物的,另一间是厨房。下座的前厅约50平方米,两侧也各有房间,如今的下座前厅已遭破坏,残破中透着岁月的沧桑……
老宅曾经是稚气未脱的孩子。
在幼年时期,尚未入学的我,总喜欢抱着个枕头当娃娃,坐在老宅的大门口,等着姐姐放学,老宅旁桃树边上的丝瓜已绽放出一朵朵小黄花儿,蜜蜂是主客,它们如落英,如流云,时而嬉戏追逐,翻飞于小型黄花之间,婆娑起舞着。堂姐妹们兴奋地欢呼着蜜蜂的到来。此时,我抓住一朵已钻入蜜蜂的小黄花,整朵黄花儿已紧紧地攥在手里,我欢呼抓到了蜜蜂,兴奋之时,手心蜇疼,松开手,抓烂的黄花与不再飞舞的蜜蜂一齐掉落,手心迅速地红肿疼痛,顿时我“哇哇”地哭开了。
老宅的女人极为贤惠。
老宅最贤能的女人,应是我的三婶婆。她有着堪称老宅里一流的厨艺:包饺子、扁肉、干海鲜炖冬粉……每当饭香飘满老宅,便可见到三婶婆端着一大碗的美食走进我家。“嫂子,我今天包了饺子,你先尝。”奶奶总感谢地说:“莺呀,你总是这么贤能!”
做面食包点,是奶奶的好手艺,那个时候,家中面粉有余,一放学总能吃到热腾腾的包子、蒸地瓜。堂嫂们也经常将自家蒸的面食糕点,分享给我们这些孩子,互相品尝各家的美食手艺。
老宅的午点时光热闹温馨。
大人们午点劳作回来了,总会不约而同地坐在大厅的自家门前,边吃饭边闲聊:田间地头、工地的忧心之事;亲戚或邻居谁家生娃、谁家哪天要办喜事……兄弟之间的畅聊、妯娌之间的家长里短。此时也是我们的快乐天地。“藏猫猫”“斗地主”,我们楼上楼下嬉闹着、躲藏着、追逐着……坐在二楼阳台上做着手工刺绣的人是我的小姑,她播放的音乐,时而优美柔和,时而激情澎湃,为老宅增添了不少情趣格调。
老宅的夜晚祥和、温馨。
饭饱之后,我们纷纷挤进了三叔公的家,他家有那个年代罕见的彩色电视。那时候的电视热播《射雕英雄传》《八仙过海》,把我们牵挂得只盼着夜幕降临。当夜深人静时分,老宅里偶尔会传来夫妻争吵的声音,老宅在漆黑的夜里,品尝了生活的五味杂陈。
老宅的春节,忙碌且欢喜。
春节到来之际,各家集体为老宅擦洗地板。提水、擦地,大人们配合得有条不紊。老宅地板洗得通红后,喜庆气氛自然来到:贴春联、挂红灯、宰杀鸡鸭,各家自是忙得不亦乐乎。女人们忙碌地开始做红团、年糕了,一笼笼蒸熟了,摆满了各自家中。
年三十至大年初五,我们这些孩子着新衣,放花炮是少不了的。压岁钱买来一盒又一盒“地转花炮”却不敢点燃,男孩们自然代劳了。霎时间“地转花炮”呼哧迅速转动,变化着各种绚丽的色彩;欢呼雀跃声、叫喊声,无限的童趣洋溢在老宅的每个角落里……
老宅哭泣过。
老宅里送走了我的爷爷、奶奶、二叔公、二婶婆。那些时刻,老宅里塞满了哀悼的人,哀伤的哭泣声,在老宅的上空盘绕许久。最难忘的是我的爷爷在弥留之际,他发不出声音的嘴,在费力地张合着,欲想交待些什么;而后他艰难地仰望老宅的楼板,留恋地环视一会他亲手建造的老宅。他气若游丝之后,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老宅装满了冗长的故事。
在如水的时光里蹁跹,老宅里留下了我们生活的印记。堂叔事业飞黄腾达,姑妈们先后离世,堂姑们出嫁,堂兄弟姐妹工作了……都纷纷搬出了老宅,老宅渐渐地被掏走了欢笑,剩下了孤寂。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经历了岁月的沧桑洗礼,老宅依然挺立着伟岸的身躯,它见证着岁月的沉淀。它简朴而老沉,悠久而亲切,古老而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