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铸

 “莆田二十四景”是指原莆田县域内的二十四处景点，莆田县撤销后，则分属荔城、城厢、涵江三区和湄洲岛国家旅游度假区。“莆田二十四景”之名究竟出现于何时，具体是谁所拟定，前人说法不一。莆田末科进士前清翰林张琴20世纪40年代曾为著名画家郑景涛（海珊）作《莆阳廿四景图册·序》，文中说：“莆阳有廿四景，未知何人所评定，志阙无考。案其遗迹，殆出于前明。三百余年来沧桑几变，不免有名胜就湮之感。”张琴认为“二十四景”大概在明代已出现，而具体是谁评定，因文献阙如，已难确考，作为谙熟乡土文献的博学进士，其说当非孤陋寡闻。另一传说则认为“二十四景”是清初莆田进士林尧英或者林尧英、林尧华兄弟所拟定。如民国初雪髯氏在《莆阳古今名人题咏二十四景集序》中说：“清初邑绅林尧英昆仲，称为当代名流，博雅之士，拟以邑之名胜，僻自山谷川流，远至海隅僻壤，审定千古不朽之处，著为莆中佳景。若京师八景，维扬、姑苏、嘉兴、西湖之诸名胜，皆得以古今人之所脍炙者，列为景廿四。”雪髯氏即清末民国间沿海吉了城布衣诗人李光荣，他嗜好辑录莆仙名胜诗咏及地方文献，有《兴安风雅汇编》《莆田海疆志》等编著。在目前文献阙如情况下，李氏之言，自可聊备一说。

经过多年宣传，如今大家对二十四景多已耳熟能详。然而由于岁久文阙，今人对二十四景部分名称含义已不甚明了，有的景点介绍以其他内容充塞，如“南山松柏”主要介绍广化寺，“湄屿潮音”主要介绍妈祖祖庙。更严重的硬伤则是写错别字，豕虎传讹而浑然不觉，如“穀城梅雪”错作“榖城梅雪”“古囊列巘”错作“古囊峢巘”等。此实有愧于先人，故特作此文以勘正。

一、“穀城”不是“榖城”

  “穀城梅雪”景点在今荔城区黄石镇。“穀”字今简化字与“山谷”的“谷”合并，故可写作“谷城梅雪”。莆田的谷城山本名国清山，俗名青山，旧传有蜘蛛结网如圆城而又称城山，城山之北地名黄石。据《素书》载，道教仙翁黄石公曾在谷城山传兵书予汉代张良，故谷城山又称黄石山，该山位于今河南南阳市方城县独树镇，又名方城山、北武当山，俗称小顶山。莆田因为有地名黄石，好事者就把城山改称谷城山。考南宋莆人陈宓有《城山松隐岩》诗云：“谷城岩穴似飞来，十里湖光镜面开。”明代林大辂《愧瘖集》中也有“谷城山，前定庄、后黄石”记述，可见谷城名称的历史亦颇为悠久。“穀城梅雪”本可简写作“谷城梅雪”，但《莆田二十四景》一书文章却都写作“榖城梅雪”，今门坊横额所书亦作“榖城梅雪”，另外还有“穀城宫”“穀城祖庙”匾额之“穀”字也都误作“榖”。“穀”与“榖”的声旁都是“”，但前者形旁为“禾”，后者形旁为“木”，虽一笔之差，意义迥别。新版《现代汉语规范字典》特别注云：“‘榖’跟‘穀’（‘谷’的繁体）不同，‘榖’左下是一横和‘木’，‘穀’左下是一横和‘禾’。”“榖”字从木，乃是木名，即落叶乔木构树；而“穀”字从“禾”，乃稻谷之谷的繁体字。“穀”可简化为“谷”，“榖”则没有简化字可写。值得称赞的是“穀城梅雪”和“穀城宫”文物保护碑刻文字无误。

二、“列巘”不是“峢巘”

   “古囊列巘”景点在今涵江区江口镇囊山。古囊为囊山雅称，以主峰形如古代的悬囊而得名。悬囊、重囊，前人认为指的是隐囊，乃坐卧具附属物。古人席地而坐，身旁没有倚靠，就在背后或两边扶手下置软质隐囊，作用相当于现在的靠枕。北魏龙门石窟维摩诘像浮雕、《北齐校书图》、唐代《高逸图》等传世名作中均可见隐囊造型。另一说法认为山名源于唐代妙应祖师行化“使虎负囊（袋子）而归”故事（见《莆舆纪胜·囊山》）。囊山上山峦累叠，所以景点名“列巘”。“巘”是多义词，这里是小山峦的意思。“列巘”就是累列相连众多小山，组词结构一如“列嶂、列石”。“列巘”前人相沿成例，写法几乎没有变化。如清代著名画家杨舟所画的《莆田二十四景》彩绘册页、民国郑海珊画的《莆田廿四景》写生图册，现代画家许英三画的《莆田二十四景》彩绘组图，所题皆为“古囊列巘”。但今人所编的书报文章乃至景点摩崖新刻，却屡见“古囊峢巘”类化错字，且大有积非成是趋势。如2011年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的《莆田二十四景》、2018年涵江区政协编印的《涵江记忆》，还有九峰天元岩山门后的摩崖新刻“古囊峢巘”书法以及相关篆刻作品。一些介绍文章甚至还特加注音云“古囊峢（lǐ）巘（yǎn）”，这是误人子弟的。“峢”字同“峛”，是个僻字，义为山低而长或下山道，从未与“巘”结合。笔者通过全文检索收录古籍达七亿多字的《四库全书》，发现“峢巘”一词为0，再通过全文检索收录近一亿字的古籍《四部丛刊》（包括初编、续编、三编），“峢巘”一词的结果仍为0，由此可断定古代并无“峢巘”一词。而反观“列巘”一词，在古代诗文中就不罕见。如宋魏了翁诗句：“断潢卷夕潦，列巘浮帝青。”元代范梈诗句：“高霞映列巘，宁不眷名都。”明代程敏政文：“攒峰列巘，争奇竞秀。”清乾隆诗句：“列巘余晴雪，遥林散曙烟。”可见该景点名字“列巘”为正确，“峢巘”为错误。至于还有写作“峢献”“列献”者，其误更不辩自明。

三、“鐘潭噌吰”不是“鍾潭噌響”

  “钟潭噌吰”景点位于今城厢区霞林社区水磨坑。“钟潭”之“钟”的繁体为“鐘”，今门坊“鐘潭风景区”繁体无误，但摩崖石刻“鍾潭噌響”则有误。据明代《莆舆纪胜》载钟潭之名是因相传“古有鐘飞入”，此“鐘”为鐘鼓之“鐘”，而非“酒鍾”或“鍾聚”之“鍾”。故一些篆刻及山上“得月亭”柱联下联“鍾潭映月伴遊人”之“鍾”字皆误。按“钟”的繁体有两个，须依词义选择。“梅寺晨鐘”也常被人误写作“梅寺晨鍾”。今“夹漈草堂”景点的“草堂胜迹”匾额落款“鐘離松”也是选错繁体，“钟离”为复姓，繁体应作“鍾離”。“噌吰”今人则多称“噌响”，口语虽有“噌噌响”说法，但文言实无“噌响”用法，《四库全书》等古籍库全文检索“噌响”一词结果为0。古人咏钟潭多题为《钟潭噌吰》，如清初岁贡方元俞诗云：“锦亭西向是潭边，激石流湍响接天。入水古钟寻不见，闻声峭壁绝依然。”推测“噌响”造词，可能源于明代陈茂烈“清冽岩泉飞玉屑，噌吰潭响遏歌钟”诗句，此二句今钟潭观音庙刻为廊柱对联。钟潭以瀑布著称，其水源出龟山，经朱坑注入锦亭山西南沟壑之中。溪水突然从一处近30米高的悬崖飞流直下，注入深潭。瀑布撞击深潭，发出洪钟般巨响，故有“噌吰”之称。“噌吰”是象声词，常用以形容钟鼓声。如苏轼《石钟山记》：“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另外还有写作“增响”“层响”的则更为离谱了。

四、“壶山”不是“壸山”

   “壶山致雨”景点位于荔城区新度镇境内壶公山。壶公山简称壶山，相传汉代有姓胡的道人隐居山上，后来得道成仙，山因胡公而得名胡公山，谐音为壶公山。另一说法认为因有道人陈壶公，于山上得道成仙而得名。也有认为是因山形似壶而得名，据说从八面眺望壶公山，形状皆不同，山上又有八洞，故又有“八壶”之称。壶山之“壶”，今常见有错写为“壸”者，如凌云殿山门坊一副对联下联中的“壶山致雨”写为“壸山致雨”，一横之差，含义迥异。壸音kǔn，是个多义词，词义多与内宫、妇女有关。壶公之山，无关阃闱。另外如“壶山宫”写作“壸山宫”等，错误相同，应予勘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