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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06-29】 【来源:本站】 【阅读:次】

石泽丰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心很沉重。我的姨父已经躺进了一口漆黑的棺材,外面大姨哭丧着,似乎是在为姨父的一生做最后的总结。我闭上眼睛,昔日姨父捕鱼为业的渔网仿佛又在眼前摇晃,一些两三寸长的小鱼在阳光的照晒下,体内的水分正一点点地耗去、殆尽。也许是因为网的存在,鱼们的命运始终被一种暗物质的东西罩住,又在我姨父这样的捕鱼人手中,离开了自己的生存环境,以产品的方式成为市上的一种鲜货或干货。

我记得姨父捕鱼的网很大,大到需要几个青年人才能张开撒入河中。姨父的渔船既不是小木舟,也不是机动铁船,而是木制的帆船,船身用桐油涂抹得油光可鉴,散发出一种木质的香味。船上有一根大大的桅杆,高十几米,经桐油浸泡后晒干的帆布被许多的竹骨牵引,竹骨紧紧攥住桅杆。无风或逆风行驶的日子,帆就被收落在船篷上,姨父和另一个船工分别站在两边的甲板上,用长长的竹篙一次次从船头撑到船尾,让船前行。是顺风了,姨父会把竹篙收起来,搁置在船篷的一侧,然后扯起帆,掌好舵,船快速地向前驶去,两边水面瞬间被划分出一条流水线迹,水撞击船底发出潺潺的声响。姨父说,这也是捕鱼的最好时机。

儿时,每次到大姨家,看到她家门口晒着许许多多的鱼,我就觉得姨父没有错过任何一个捕鱼的机会,整筐整筐的鱼被抬回家中。大姨支起一张长约3米、宽近2米的长形晒网来,把那些鱼倒在上面,任太阳晒干。晒网四周有固定不动的竹竿,中间由交叉的竹篾撑起。可以说,它完成了一个字的原始造型。在生存或生活的领域里,是谁最先想到用网捕鱼?又是谁最先想到用破旧的渔网做成一张张晒网?从此,鱼们就难以挣脱束缚自己的命运之绳。

鱼们被堆在箩筐里,或是晒在晒网上,发出浓浓的腥味,刺鼻。我看到过大姨从晒网上把鱼兜给我母亲的情景——她用粗大的手将鱼拢过来,再拢过来,然后装进我母亲的竹篮里。母亲有些不好意思,推辞,大姨一边将装满鱼的篮子塞到我母亲手中,一边说:你别不好意思,孩子们要吃呀!大姨那种坚决的态度,让一旁的我心生感动。大姨是母亲的大姐,她比母亲大10岁,她对母亲的爱,常常像一位慈祥的母亲。说实在的,那些年,我家非常贫穷,大姨和姨父尽自己之力帮助母亲。看到那方被兜空鱼而露出的网格,我感到姊妹的亲情如织网的胶线,寸寸相连。

时间又岂不是一张渔网?日日相扣。这么多年过去,像姨父这样的渔民因门前的湖面被承包开发而上了岸,过着旱鸭子的生活。往日的帆船也早已被飞速发展的机械铁船挤得残骸无存,河水不再如从前那般清澈了……

时间罩着世间万物,生生灭灭,也罩住了我们,被它打捞起来的,既不是诸葛亮、刘备的雄才大略,也不是李白、杜甫、陆游的川行华章,而是孔子的一声喟然长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样想着,我又想到了姨父的死,自然归天的辞去。他已被死亡牢牢地罩住,半点不得动弹和喘息。

我在姨父灵位前叩完头,看到大伙热闹地忙着,而我又插不上手,准备起身回去。但大姨不肯,她要我吃完晚饭再走,说是老远地回来,已有多少年没有吃过她烧的饭了。我答应了大姨,便坐在她家门口,如同我小时候一样,等着开饭。大姨坐在灶前不停地向灶膛里添加柴禾。透过火力,我看到三十多年的岁月在炙热地燃烧,仿佛感情的烈焰越烧越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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