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健民
一早打开朋友圈,看到一位女生发了一句话:人刚进电梯,门关了,停电了。
于是各种表情接踵而至。一朋友喊道:“快按铃。”
她回复:“停电了,铃按了都没反应。一个小时前的事哈,谢谢亲们,外面的空气真好。”
“外面的空气真好”,在电视剧里,经常听到这句话。
有个被失败的婚姻困扰了许多年的男士,终于得到解脱,他也说了这句话。
钱钟书《围城》说:“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去。”方鸿渐终于冲出了家庭的围城,但他却没有喊出“外面的空气真好”。
还是说说亲近我们的电梯吧。电梯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在那样一座轿厢里,人人都是平等的,谁也不会比谁更高更快。没有左冲右突,只有左顾右盼;没有前赴后继,只有前依后贴;没有不相上下,只有上上下下的选择。有一部微电影《The Lift》说:“按下你要去的楼层,让双脚离开地面,让思想离开表面——这就是电梯。”
《The Lift》里的女主角,一名小说家,正准备和她的编辑会面。可是电梯坏了,她和一个油漆工模样的男人被困在了电梯里。在等待电梯恢复的过程中,两个人聊了起来。小说家原以为遇到了一个粗俗的社会人,聊着聊着才发现,这个油漆工不仅上进,而且和自己有着相同的音乐爱好。更重要的是,他十分疼爱自己的女儿,自己再苦再累,也要完成女儿跳舞的心愿。小说家由此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她四岁时生日会那天,父亲迟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干什么,直到他出了车祸的噩耗传来。
很快,电梯修复,两人告别之际,油漆工无意间说出一句话:“变老无可避免,变成熟则可以选择。”这句话击中了小说家,后来被写进了小说文稿的第一页。
电梯里发生的故事层出不穷,因为与外部世界的暂时隔绝,其狭窄的轿厢容易让人觉得自己变成了困兽。对于情爱来说,电梯是一个矛盾的场所,陌生的距离被强行拉近,很容易产生情愫。当四目相对时,要么一见钟情,要么邂逅之后就日久生情。《和莎莫的500天》里,汤姆在电梯里偶遇了莎莫,就搭讪了起来,此后两人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折磨,爱有多深,伤也就有多深。这500天,各种想法、各种姿态、各种性格暴露无疑。所有这一切,都源于电梯里那多看了一眼,多说了一句。
于是有人就断定,电梯里的事儿可以说到地老天荒。其实,电梯就如同一间“铁屋子”,意味着向外部世界关闭。对于“铁屋子”,鲁迅是有深刻的体会的。
1917年,鲁迅的弟弟周作人到北京大学任职,兄弟二人同住在绍兴会馆。周作人的同事钱玄同,也是他们兄弟二人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经常到绍兴会馆来聊天。钱玄同当时是《新青年》杂志的编辑,一天夜里,他又过来聊天,翻着鲁迅的古碑钞本,问:“你抄了这些有什么用?”鲁迅回答:“没有什么用。”“那么,你抄它是什么意思呢?”“没有什么意思。”“我想,你可以为我们写点文字。”
鲁迅婉言拒绝了。他说:“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钱玄同反驳道。这一反驳戳中了埋头在故纸堆里的鲁迅的痛处,他试图改造国民精神却又无从下手的沉重心结,经钱玄同这么一提起,犹如在埋藏的火药引信上点着了火,立即爆发起来。鲁迅承认:“是的,既然有几个人已经醒来,就有毁坏这‘铁屋子’的希望;而醒来的人,需要做的就是启蒙与呐喊,唤醒更多人,共同毁坏这令人窒息的‘铁屋子’。”他终于摆脱迟滞与犹豫,答应为《新青年》撰文,以一个助力新文化运动的“敲边鼓”者,通过呐喊,“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让他们也感受到“外面的空气真好”。
电梯如同“铁屋子”,鲁迅的例子,这是往大的方面说。而往小的说,这间“铁屋子”有时则可以考量一个人的品行。我曾经看到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女孩,有一天加班到深夜才回家。在她即将关闭电梯门时,门外有两个大叔摁了电梯。有个大叔作势要进去,另一个大叔拉住了他,说等一等。因为那位大叔顾及女孩孤身一人,怕她害怕,就对女孩说:“不好意思,他喝醉了,身上有很大的酒气,怕熏着你,你先上去吧。”女孩感到很意外,顿时心里十分温暖,她摇了摇手说:“没关系的。”可大叔还是坚持让女孩先上去。
某大学两位女生在电梯里,一位黑人留学生进来了。一女生嘟哝了一句:“这么黑。”没想到这黑人留学生是学中文的,立马用汉语回了一句:“就你白!”这种反应状态让我想起了一句话:“电梯,有时是直接通往内心深处的。”
我住在34层楼上,正所谓登高望远。某一天有个朋友来访,在电梯里给我来了个电话:电梯没有34层呀。原来电梯右边是1-19的数字,左边是20-38,她只看了一边。我想,此时她是不是犹犹豫豫、进进出出了一下,看看外面还有没有可以到34层的电梯?
此时,外面的空气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