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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树叶落了
【发布日期:2023-05-17】 【来源:本站】 【阅读:次】

□石泽丰

 

 

一片叶子从树上落下,穿过茫茫的夜色,在我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飘进我的车里。无疑,是风吹落了叶子。我下了车,顾不得风吹开我的衣襟,径直朝里屋走去。

里屋里,母亲仰躺着,没有一点体温。她走了,被岁月的风吹走了,一本打开的书遮盖了她的面容。叔叔和婶婶们在屋里忙前忙后,他们叫我跪在母亲的床边,床边有一个铁盆,盆里有刚刚烧过的表纸所留下的纸灰。他们叫我接着烧纸,烧一些纸钱给我母亲,好让她上路。我将表纸一张一张往盆里放,一张燃烧将尽,一张又放入其中,烧着烧着,猛然,我心里突突拱动两下,接着眼底一热,汹涌的泪水瞬间便模糊视线。我跪着,抽泣得不能自持。

母亲走了。这片树叶在我赶赴故乡的途中已飘离枝头,待我赶到故乡时,她完全停止了呼吸,留给我的是一个空洞的世界。这个平凡的人于这个庞大的世界中,虽然无足轻重,但对我而言,却是那样的重要。它意味着我从此没有了母亲,如一个孤儿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意味着我从此不会有母亲的关爱,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叮咛。

母亲是一个童养媳,我在好几篇文章中写到过。我之所以这样写,是我忘不了母亲的苦。她出生在1944年,两岁时就被抱养到我父亲家,以童养媳的身份活了下来。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如今,她活过一辈子,带走她一生的苦,带走她晚年疾病缠身的痛。

母亲的葬礼上,她的故事被前来祭拜的人反复谈起。她十六岁就担起家庭重担,为了我三个不到十岁且失去母亲的叔叔,母亲白天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夜间为他们纳布鞋缝补衣服。一大家子八口人的衣物浆洗全落在我母亲身上。家里柴禾不够烧了,母亲就丢下我和姐姐,与村里人一道去砍柴禾,随后挑回家中堆成垛,留待日后慢慢烧锅做饭。时隔五十多年,母亲对叔叔们的好,点点滴滴叔叔们仍旧记忆犹新。他们个个虽至老年,但没有忘记我母亲的恩情,念及着我母亲对他们的爱。

母亲弥留之际,我的叔叔和婶婶们都守在她床边,我和姐姐均在外地。二叔说:“她在临终前,两眼泪水滚落。”这两行泪水,是她对叔叔和婶婶们守在自己身边而心生感动的吗?是我和姐姐的缺席而让她难过的吗?母亲心里清楚,我却不知道,也无法从她嘴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母亲的遗体在家中停留三日,白天,我要接待前来吊唁的人。他们拜完了,走上前来牵着我的手,把我扶起来,有的顺势把手心停在我手背上,紧紧捂着,说些贴心暖肺的话,说些我母亲生前做过的好事,说着她的待人之好。晚上,我睡在母亲旁边,为她守灵。一盏油灯燃在棺前,火苗闪烁,往事在寂静的夜晚再次涌上心头。

母亲晚年的病错综复杂,糖尿病、高血压等慢性病集于一身,以致后来双目失明,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于是,我请了一个阿姨照顾她。阿姨说,我母亲特别要强,特别能忍痛。身上出现了疮口,阿姨用酒精消毒,她忍受着酒精刺激的痛,不吭一声。她在身心难过的时候,阿姨问她要不要打电话给我,她总是摇摇头。我知道,母亲是怕我耽误工作,怕我为她分心,她所有的痛苦独自一人承受着,一如她在那个艰苦的岁月做童养媳一样,用不屈抵抗着辛酸,温暖着一大家子人的生活,换来儿女的甘甜。

岁月催人老,一晃七十九年过去,母亲的一生就此打上了句点,她离开了人世,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生活的枝头。此时起风了,我看到家门口的大树上飘落下一片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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